淩晨兩點,伸手不見五指,遠處的山像一隻趴著的黑熊,風吹著樹枝搖搖晃晃,仔細聽還有流水的聲音。每個年輕的戰士臉上都塗抹了迷彩持槍觀望著。張華強看了看天空,漆黑的夜空居然沒有一顆星星,他們不知不覺已經徒步行進了6 公裏,現在是大家最累的時候,睡意一直侵擾著每一名戰士。
張華強看了看自己的壓縮幹糧,也隻能夠堅持到明天上午,距離行動結束還有整整一天,慶幸的是一路過來找到了水源。
“大家千萬別睡著了,保持清醒,再過十分鍾我們準備渡河。”楊誌平看了看身邊的戰友說。
夜晚的荒野是寒冷的,行進停止蹲著不動便感覺到一股冷意,現在每名戰士又冷又餓又困,神經又處於高度緊張中,而且時刻擔心被發現而導致圍殲。
團裏麵組織“圍殲”行動,每個營三個連隊抽出一個連隊當攻擊者,要到達目的地必須要經過一個連隊的設防地域,目的地是團長田桂明所設的洋口廟團部指揮所。在“攻擊”連走後一個小時,另一個連隊緊跟其後進行圍追堵截直到把這個“攻擊”連全部抓獲。而大功六連就恰巧抽到了“攻擊連”,所以六連的每個戰士現在都要想方設法地突破四連的防線,更要注意不被五連發現進行圍殲。
在這“圍殲”行動中最舒服的兩個連隊為四連和五連,四連不用行軍,安營紮寨養精蓄銳就等六連的到來,六連畢竟要經過四連的防線。其次是五連,五連緊跟其後但沒有什麼精神壓力,不用擔心時間不夠,五連在這次行動中還帶了炊事工具,在外野營不至於吃幹巴巴的軍用幹糧。
“大家注意,準備過河。”連長楊誌平觀察著河麵下達著口令。
戰士們開始準備著,初春的河水仍然冰冷刺骨,涼颼颼的夜風吹趕著年輕的戰士,走快些,再走快些。
河的對岸漸漸湧出幾個人影,楊誌平感到情況不對馬上示意蹲下,軍用強光手電從河的對岸照來,有人在喊:“不許動。”
“掉頭,部隊原地掉頭。”楊誌平急忙下達口令。
一個照明彈從河的對岸發出,把這漆黑的夜色照得明亮,大功六連一覽無遺暴露在了河的對麵。
“射擊。”命令從對岸傳來。
“趴下。”楊誌平大聲喊著讓身邊的戰士趴在地上。
空炮彈打在幾個戰士身上冒出縷縷白煙,他們是被射中的靶子,這也意味著他們在戰場上犧牲了。
因為這次過河,連隊戰士“犧牲”三分之一,林小龍和簡寧在隊伍的後麵僥幸躲過了“犧牲”。現在除了過河,也隻有一條路可以通過封鎖區,那就是翻越雞冠山。如果爬山,顯然是最無奈的選擇,現在他們不到兩個排的兵力,就算衝鋒過河也抵不過一個連的兵力。四連已經張好了網,就等他們往裏鑽。
看著退下的六連戰士,四連一班長問連長:“連長,他們會不會不走這條水路,改走雞冠山?”
四連連長打開地圖,“爬過雞冠山至少要用5 個小時,雖然按照行動結束還有一天,但他們怎麼可能按時到達洋口廟啊。”
“那他們幹等著也不是辦法,等五連趕到了,那時他們的處境更危險。”
“我也擔心這個問題,現在他們也隻有強行過河。我們在這個時候一定不能馬虎,你去傳達一下,叫戰士們打起精神準備收網,我們累,六連的兄弟們更累啊。”
“是,連長。”一班長眼裏閃過一絲光亮,這是軍人期待打勝仗的光亮。
“連長,我們不適合再過河,要想其他的辦法才行。”彭鵬打開地圖繼續看著。
楊誌平惡狠狠地看著河的對岸,他知道他不能讓自己的兄弟白白地去送“死”。
現在等待就是危險,一分一秒,五連隨時可能出現在他們的身後把他們圍殲。
每個戰士臉上都是一份凝重和疲憊,如果可以,他們很想倒地就睡,哪怕下麵是小溪是泥漿。
“我們該怎麼辦啊?”簡寧也有些著急,他們都明白現在躲在林子裏隨時麵臨被殲的危險。
“有連長在,別急。”唐浩看了一眼簡寧。
冷,這種冷環繞皮膚侵入骨髓,夜晚的冷風像刀子一樣刺著每個人的臉,他們多麼希望這行動可以馬上取消,可以鑽進被窩好好地睡上一覺。睡覺對他們來說是那樣的奢望,現在行動仍在進行,等下去就意味著完不成這次任務。完不成任務對軍人來說就是一種恥辱,他們寧願全部犧牲,也不願意背上打敗仗的帽子。
“我們真的像紅軍反圍剿啊。”張華強幽默地說。他望向河的對麵,如果強行過河,在明亮的照明彈下他們全是活靶子,就算僥幸跑到岸的對麵也會被四連抓獲變成俘虜。
“要是有老鄉就好了,可以問問還有沒有別的路可以走。”林小龍打了一個噴嚏說。
“深更半夜的哪有老鄉啊!”簡寧看著四周,一片漆黑。
“四連的兄弟還真是夠狠的。”彭鵬看著河對岸說。
“誰都一樣,如果換作我們,也不可能把他們放過來。”唐浩看看班長說。
“好了,我們不能再等了,現在考驗我們的時候到了,我們要保存連隊實力,保持建製,雞冠山,必須要在四個小時內翻越它,大家準備背囊帶好裝具準備出發。”楊誌平看了看時間果斷地說。
“現在也隻能這樣了,雞冠山很險,大家一定要小心。”彭鵬囑咐著,現在也隻有翻越雞冠山這一條路了。
“太要命了,我那些同學朋友以為我們當兵的整天沒事幹,這軍裝真的不容易穿啊。”簡寧托起了背囊往身上背。
“這是我們的命,該來的總會來。”張華強迷彩的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他再一次檢查自己的裝備,把裝具在身上調整好。
“抓緊時間整理裝具,我們馬上出發。”楊誌平看著河麵眼裏有些深邃。
有些嘈雜的河兩岸漸漸恢複了平靜,幾束軍用手電也熄滅了,一切都燈火消失得一點痕跡都沒有,黑暗繼續吞噬著大地。
四連連長看著安靜的河麵,自言自語:“老六,不要怪我太狠,我們都是軍人。”
受過河水浸泡,戰士們身上的裝備又增加了不少重量,他們每邁出一步都顯得有些吃力,山路嶙峋,錯綜複雜,作戰靴踩在石頭上腳還是感覺有些酸麻,連續行軍,戰士們的腳上早就起了很多血泡,每走一步,都是那樣的疼痛。有的戰士不小心踩到石頭絆倒在地,如果可以睡覺,真的可能就地睡著。
“大家一定要堅持住,我們是英雄的大功六連,是軍事訓練先進連隊,決不允許有放棄的念頭,都挺住了。”楊誌平走在最前麵。
“披堅執銳,奮勇向前。”彭鵬喊著口號。
“披堅執銳,奮勇向前”,山穀中響起戰士們的口號。沉浸在睡夢中的人們不會知道,在大山深處,在泥濘沼澤,有年輕戰士們的身影,他們正處在惡劣的環境中,有著孤獨而難以忍受的精神壓力,他們的名字沒人知道,但他們有共同的集體稱呼——中國人民解放軍。
天色微亮,行進一夜的戰士已經極度疲憊,每個戰士的手上都有不同程度的傷口。當他們回過身遙望身後的大山時,那高度那陡峭,給人一種可望不可即的感覺。而就在昨晚,他們一步一步把它翻越。
“全連休息五分鍾,注意附近蛇蟲。”楊誌平說完看了看手中的地圖,他知道距離洋口廟已經不遠,現在要好好休息一下。
每個人的眼裏都有血絲,背囊似乎已經是身體的一部分,卸下背囊,感覺自己的身軀是空洞的,張華強扭了扭腰,骨頭交錯發出“哢哢”的聲音。
“把血泡擠掉。”彭鵬開始脫作戰靴。
脫下作戰靴,每個戰士的腳上都長了血泡,踩爛的襪子連著血絲似乎鑲嵌到了肉裏,戰士們咧著嘴小心地撕著肉裏的襪子,走的時候沒有感覺,現在一停下來,腳底火辣辣的生疼。
“衛生員,給戰士們發消炎藥。”楊誌平看著戰士們血肉模糊的雙腳,心裏一陣難受,他也脫下自己的作戰靴,一陣難忍的疼痛襲來 。
“怎麼樣了簡寧?”張華強問。
“還能走。”簡寧看上去淡定了許多。
林小龍把草碾碎放在了作戰靴裏,張華強好奇地問:“小龍,你放草管用嗎?”
“華強,簡寧,你們也試試,這種草可以消炎止血,我們把它揉碎放在作戰靴裏,這樣腳底就不會太疼,我小時曾受過傷,當醫生的大伯給我敷過這種草。”
林小龍繼續揉著一把草。
“看來你小時候也比較淘氣啊。”簡寧笑了笑。
“小時候比較野,沒少吃苦,但這種土方確實挺管用的。”
“那告訴連長吧,讓全連的戰士都放上這種草,加上消炎的藥,我們的腳就會好得快一點。”張華強建議著。
“對,這種草野外多的是。”林小龍看了看四周。
“這種草確實管用,幸虧小龍還記得,我都忘了。”彭鵬也在身邊找到了一棵這樣的草。
“什麼樣的草,我看看。”唐浩也挪步過來。
戰士們把發到的消炎藥碾碎均勻地灑在了腳底下,根據林小龍的經驗又把這種消炎止血的草放在作戰靴裏麵,忍著疼痛穿上。作戰靴他們狠狠地把鞋帶綁緊,腳踩在草上有一絲涼意,卻沒有之前那麼疼痛。
團部指揮所帳篷裏,團長田桂明一臉認真地看著手中的地圖,他拿著的筆在地圖上來回遊動,最終停在了一個位置——雞冠山。
“根據四連的彙報,我們可以很清楚地猜測到楊誌平現在所在的位置,一定是雞冠山。”田桂明用鋼筆敲著標出的位置肯定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