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7 鬧劇
葉珊夢和容眠麵對麵坐著，手裏緊拽著一包紙巾卻始終不說話。剛剛流過眼淚的臉上妝已經有點花了，她卻完全沒有要補妝的意思，隻是死死地盯著容眠的臉，像是目光一旦離開，對方就會再次從她眼前消失。
容眠在她深深的注視下，一時間不知該如何開口，沉默了片刻後，他抬手叫了服務生。
“先生，請問要點些什麼？”
“一杯美式，一杯熱拿鐵。拿鐵加雙份奶，再多一份糖包，謝謝。”
這脫口而出的回答聽起來那麼自然，仿佛關於她的口味喜好依舊烙印在他的記憶裏，沒有絲毫改變。
這樣的認知讓葉珊夢原本盈滿淚水的眼睛，迅速泛起了光彩。
咖啡很快被端了上來，容眠把糖包拆開，攪拌均勻，然後朝前推了推。在葉珊夢伸手即將和他觸碰時，容眠迅速將手抽回坐直了身體，有些尷尬地輕聲咳了咳：“夢夢，你是怎麼忽然想到要來S城的？”
像是被他的逃避動作刺傷了一樣，葉珊夢神情幽怨地沉默著，許久之後才輕聲開口：“我在朋友圈裏看到有人轉發了你們公司的新聞，知道你在S城，就按照官網上的地址找過來了。”她略微頓了頓，聲音裏帶上了幾分委屈，“我到你們公司問了好幾次，可每次前台都說你不在，也不讓我進去。我就在樓下等，也總是等不到你，最後才讓爸爸托人找了關係，用這樣的方式和你見了麵。容眠，你躲了我這麼久，是不是如果我沒有看到新聞，你就準備躲我一輩子，永遠不想再見我呢？”
這個問題如果放到一年前，一定是難以回答的。
即使是現在，容眠也無法對眼前的女孩說出什麼太重太殘酷的話語。
這是他從X城離開後，第一次見到活生生的葉珊夢，雖然在初到S城的那幾年裏，這個女孩會經常出現在他的夢中。
這麼些年過去了，眼前的這個女孩還是記憶中的模樣，準確來說應該比校園時代更加漂亮奪目。昔日裏帶著青澀少女氣息的黑長直發，已經被時尚的栗色波浪卷取代，看上去更多了幾分女人的嫵媚和嬌柔，美麗之餘依舊讓人心生憐惜。
容眠在她楚楚可憐的詢問下，將聲音放得更輕了些：“我從X城離開之後就來了S城，一直留在這邊工作，並沒有刻意躲著你。
“既然你沒有躲著我，為什麼一直不來找我呢？”女孩的神色變得有些急切：“你是還在生我的氣嗎？還是介意我爸爸媽媽的態度？我知道我爸爸媽媽一直對你有些誤會……可是畢竟過去這麼多年了，你也有了自己的事業和公司。我想隻要我堅持，他們是不會再反對我們在一起的。而且你知道的，我爸爸現在還沒有退休，關於你的公司，他其實也可以……”
“夢夢！”容眠驟然打斷了她尚在描述中的憧憬，眉頭微微蹙起，“我很謝謝你能特意飛這麼遠來看我，可是你說的這些事情，我都沒有想過。”
“沒想過？你的意思是……關於我們的未來，早已經不在你的計劃中了嗎？”葉珊夢的表情瞬間驚愕，很快像想到了什麼一樣激憤了起來，“你是不是還在介意……那件事？所以你一直不願意麵對我？可是你知道的，那是個意外，而且你答應過我不會怪我，也永遠不會再提起這件事！”
“不是。”這個話題顯然戳中了容眠最不想麵對的那段過往，讓他聲音有些發顫，“你別誤會，我知道那是個意外，也從來沒有和任何人提起。”他喘了一口氣，盡量讓自己平穩真誠地說出後麵的話，“夢夢，我之前和你分開，隻是因為我們之間的確不合適。即使沒有後來的那些事，我們也很難在一起，關於這一點，我希望你能明白。”
葉珊夢怔怔地愣在了那裏，神情逐漸變得有些扭曲。
容眠離開了這麼久，一直沒有給過她隻字片語的消息，她這次意外得到消息趕來之前，其實一直心懷忐忑。
可當她從戴晨那裏了解到對方尚未結婚，甚至不像有女朋友的消息後，原本不安的心很快被期待和自信填滿。
她知道自己傷害過他，可是也很清楚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分量。
以容眠的條件如果至今未婚的話，一定是還未曾放下他們之間的那段過往。她原本打定了主意放下姿態，哀求也好示，弱也罷，即使容眠存有再多怨恨和責難，也要將他重新爭取回來。
可就在這短短幾分鍾的對談裏，她感覺到了容眠身上發生的某種變化，已然偏離她的預想。
如果說昔日的時光裏，容眠雖然性格矜冷，並不會像大多數戀愛中的男生一樣喜歡說甜言蜜語，黏著她不放，可眼神裏藏著的愛和眷戀，她是能感受到的。雖然他們關係的開端源於自己處心積慮的主動爭取，可戀愛關係確定之後，容眠從來都是把她當公主一樣捧在手裏，小心翼翼地嗬護著，從來沒有讓她受過半點委屈。
也許就是因為對方的熱烈內心和淡然外表之間的強烈反差，她越發喜歡看他為自己失控的模樣，所以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鬧出諸多事端，挑戰對方的底線。可每次鬧得再過分，容眠表現得再生氣，她也習慣了用輕軟甜膩的撒嬌和肆意纏綿的親熱，來將對方的情緒化解。
所謂恃愛行凶，不過如是。
會這麼肆無忌憚地在感情裏放肆，是因為她相信容眠從始至終都愛著自己。即使這麼多年避而不見，大概也隻是在賭氣而已。隻要自己誠摯道歉，並補償之前他所失去的一切，那麼一切就可以重新開始。
然而眼下，麵對容眠客套而疏離的態度，她開始感覺到了慌亂，也逐漸意識到對方那些熟悉的體貼和溫柔，或許隻是出於慣性和禮節，未必再與愛有關。
“容眠……”許久之後，她試探性地再次開口，“我聽說……你並沒有結婚。”
“嗯，是還沒有……”
容眠點了點頭，目光遊移著看向了咖啡館大門的位置。
十幾分鍾前，花裴推開門從咖啡館走了出去，從始至終沒有朝他們的位置扭過頭。肖淩匆匆追出去之前，倒是朝他瞥了好幾眼，臉上是顯而易見的忐忑和擔憂。
葉珊夢和他的重逢出現得太突然，在此之前他甚至沒有把這段關係向花裴做過任何交代。易位而處的話，他想不出花裴在遭遇這一幕後，有任何不生氣的理由。
“那……你有女朋友了嗎？”葉珊夢的聲音帶上了幾分小心翼翼。
“嗯，有了。”容眠把目光收了回來，很認真地看著眼前的女孩，“所以夢夢，如果以後你在S城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可以打電話給我或者肖淩，但是今天這樣的事，我希望不會再發生了，好嗎？”
“這樣啊……你是怕你的女朋友知道了會生氣嗎？就這點來說，你還真是一點都沒變啊。”
葉珊夢不置可否地輕輕笑了一下，嘴角卻緊緊地抿了起來。
花裴出了咖啡館的門，漫無目的地沿著人行道走了好一陣，一時間也沒想好要去哪兒。
男朋友身邊忽然出現了氣焰囂張、公然挑釁的競爭者，這在她的人生經曆中並非第一次遭遇。隻是當年的丘苓雖說性格強勢，對康鬱青勢在必得，後者畢竟還是因為顧及她的感受，在兩人關係徹底曝光前做了不少鋪墊，以至在她親眼看見兩人挽手貼麵的親密畫麵時，多少也有了心理準備。
然而剛才那一幕給她帶來的視覺衝擊實在太大，全無準備的情況下，除了遠離現場，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應該怎樣反應才最合適。
從容眠的反應看，葉珊夢顯然並不是普通的粉絲或迷妹，兩個人之間甚至糾葛頗深。雖然花裴並不會天真到指望容眠在遇見她之前，感情世界一片空白無所駐留，然而女孩踮起腳尖熱情吻住他的那一瞬，還是讓她的一顆心狠狠地開始絞痛。
海洋館是沒什麼心思去了，眼下回公司似乎也不是一個太好的選擇，花裴正在猶豫，徐朗的電話卻忽然打了過來。
自從之前徐朗告白失敗，兩人把話說開以後，相互之間的來往反而比處於“相親”階段時來得更密切了一些，時不時會在微信上聊幾句，互相推送一些有趣的網絡段子，甚至閑暇時還會約著喝個下午茶，交換一下業界八卦和行業新聞。
直到花裴加入幻真，開始著手Dream的市場工作，徐朗驚詫之餘，除了私下找顧雋了解了緣由外，並沒有在她麵前表現過多的質疑或探究，反而有意無意地利用自身的人脈資源，給了花裴更多支持。Dream和Toy Town合作期間，好幾家主流媒體的大幅報道，就是出自他的牽線搭橋，後期Dream2在Come Together上的眾籌活動，他也發動了海內外的朋友給予了不少幫助。
即使知道心儀的女孩已經心有所屬，選擇和其他人在一起，卻沒有口出怨言或是心懷怨恨，而是站在一個合適的位置給予對方適度的關心，這樣的徐朗讓花裴欣賞之餘，不由得心生感激。
“徐朗，好久不見，你還好嗎？”
她輕聲咳了一下，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平靜如常。
“我還行，就是最近總在外麵出差，好久沒能約你見個麵。”電話那頭的聲音聽上去很是爽朗，顯然沒有覺察到她此刻的異常，“對了，有個事我和你說說。政府那邊為了鼓勵創新企業，下個月會在五洲賓館搞一個酒會，除了相關政府官員出席之外，還邀請了一些投資人和發展不錯的創業公司過來做經驗分享。我想著你們要不也過來一趟，和政府方麵接洽一下，順便看看有沒有合適的合作機會？”
“多謝你啊，忙成這樣還沒忘記給我遞消息。”
能在這種場合露個臉，對幻真在未來的資金申請和政策扶植方麵都大有助益。花裴當即誠懇地表示了感謝，和對方就活動的種種安排寒暄了一番。
臨掛電話前，徐朗像是猶豫了一陣，小心翼翼地補充著：“對了，我聽我在盛澤的朋友說，長青科技上市後在美國的市場情況已經趨於穩定，近期康鬱青會帶部分人員回歸中國市場，關於總部落定的問題，目前似乎在和S市政府做接洽。”
“噢……這樣的話，那就恭喜他啊。”
花裴笑了笑，十分平靜地應了一句。
就在這一刻，她忽然意識到有關康鬱青加注在她身上的種種痕跡，似乎已經隨著時光的流逝而逐漸被抹平。
比起剛才女孩和容眠近身擁吻的那一幕，如今有關這個名字的種種聽在耳裏，已經不會再讓她有所觸動或心生漣漪。
一通電話後，花裴原本有些躁亂的心也逐漸安靜了下來，正準備打車回家好好休息一下，抬眼間看肖淩依舊猶猶豫豫站在她身後不遠的地方，一臉欲言又止的模樣。
她幹脆笑著朝對方揮了揮手：“你怎麼還沒去海洋館啊？時間已經不早了。我估計容眠應該沒空了，我也準備回家了，現在多了兩張票，你看你有沒有其他朋友要約？”
“花裴！”肖淩像是一肚子話憋了半天，實在憋不住了，抬步朝她身前一擋，“你先別著急趕我走，我得找你聊聊。”
“怎麼搞得這麼嚴肅啊？”
花裴左右看看，找了個街心花園旁的長凳坐了下來：“反正我現在沒什麼事，你要是不著急走的話，那就聊唄。不過你想聊什麼呀？”
肖淩搓著手吭哧了半天，終於下定決心一樣：“你別怪我多事，我吧……其實就是想和你聊聊容眠和葉珊夢之間的事……”
“葉珊夢？”花裴想了想，“這麼說起來，你也認識她？”
“你不知道我們認識？”肖淩像是真的被驚到了，“容眠沒和你說過葉珊夢是他大學時候的……女朋友？”
“……好像之前有提過。”
花裴想起容眠向她告白時，似乎隱約提起過自己大學時代女朋友的事：“不過沒說名字，所以我一時半會兒沒反應過來。”
“他不說，你居然也不問？”肖淩在她輕描淡寫的態度裏，嘴巴越張越大，“我說你們兩個真的在談戀愛嗎？”
“這也沒什麼好問的吧。反正都是過去的事了，他們不是已經分手了嗎？如果不是太愉快的回憶，我又何必勉強他說。”她抬眼看著眼前一臉疑惑的青年，“是容眠讓你來找我的？”
“不是……”肖淩的聲音重新低了下來，“我估計他現在正焦頭爛額不知道該怎麼辦呢，誰會想到葉小公主居然好死不死地又出現了呢。而且啊……關於葉珊夢的那些事，我估計他也不會和你說的，畢竟就算我這麼個外人，也覺得糟心得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聽他這口氣，似乎對那個容貌驚人的女孩並無好感，想來作為容眠的鐵哥們兒，當年那段戀愛也讓他深受其苦。花裴看他滿臉的不忿和糾結，也不想他再為難，於是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行吧，你有什麼想告訴我的，我聽著就是。”
肖淩深深地吸了口氣，眼神變得有些暗淡：“葉珊夢能幹出今天這事，說實話我一點不意外，畢竟從大學開始，她就是這麼個自以為是，為達目的啥事都幹得出來的風格……她比我和容眠小兩屆，剛進學校的時候就挺轟動的，大家都說X大新聞係新來了個師妹，不僅長得比明星還漂亮，而且是被一輛瑪莎拉蒂送進來的，一看就是白富美。那個時候我聽到消息，還扯著容眠一起特地去圍觀了一下，見第一麵的時候還起過想追她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