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退去之後,大帳裏隻留下李恪和孫伏伽。
李恪將玉佩交給孫伏伽,孫伏伽拿在手裏看了半晌,分析道:“這塊玉佩質地上乘,乃是正宗的和田白玉,雕工又如此精美,在長安市價至少也在三千兩白銀以上,這裏地處塞外,一個務農民婦怎會有如此精美的玉佩,這其中必定大有蹊蹺。”
李恪沉默良久,終於說出了心裏話:“不瞞先生,本王幼年曾在母妃宮中,見她也有一塊這樣的玉佩。剛才審理此案,又覺得那老嫗似曾相識,現在陡然想起,她的相貌竟與我母妃有幾分相似,當真匪夷所思!”
見李恪麵帶愁容,孫伏伽頓了一下,說道:“殿下,臣有句揣測之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李恪道:“本王與先生知乎於心,不是外人,但說無妨。”
孫伏伽道:“殿下可曾看出,那老婦人有何特異之處?”
李恪想了想,說道:“衣著樸素整潔,舉止從容淡定,置身軍營絲毫不見慌亂,是與一般民婦有點不一樣。”
孫伏伽道:“據臣推測,這玉佩與玉帶一樣,多半也是前朝宮中的東西,那老婦人舉止不俗,異於常人,或許有些來曆,恐怕——恐怕是前朝皇室親眷。”其實孫伏伽想說她就是蕭後,隻是礙著李恪與她的關係不好直言。
李恪沉吟良久,未置可否。其實他早猜到了,此時回憶起來,似乎曾聽母親說過,這玉佩是家族象征,凡是楊家族人都有一枚。倘若那玉佩確實是老嫗所有,當可斷定,她必定是前朝皇室中的人物。
退一步講,即便玉佩缺乏說服力,還有玉帶作為佐證,孫伏伽說玉帶是隋煬帝的東西,那便是貨真價實的禦用之物,不是一般人能擁有的。這兩件東西既然都與老嫗有關,當可推定她與前朝皇族的關係,即便不是楊氏族人,多半也是姻表親戚。
孫伏伽道:“倘若老嫗真是前朝皇宗親眷,隻怕與殿下的母親淑妃娘娘有些幹係,這樣一來,殿下調查此案便有投鼠忌器之慮。”
李恪默然不語,孫伏伽道:“前朝煬帝之禍,至今影響仍在,倘若此事處置不當,落人把柄,被奸詐之徒加以利用,難保不會影響您與陛下的父子關係,殿下宜謹慎行事才行啊!”
李恪現在終於理解母親的一番苦衷了,這麼多年來,她雖身為皇妃,卻始終謹小慎微,如履薄冰,對他更是嚴格管束,不敢有絲毫懈怠,原來都是為他著想。
宮廷鬥爭曆來雲譎波詭,複雜難測,稍有不慎,便有可能遭人算計,陷入萬劫不複之地。母親身為前朝公主,身經兩朝三代,見過的宮廷悲劇實在太多,個中凶險,自然不是他這個初出茅廬的年輕人所能想象的。
李恪怕隔牆有耳,話鋒一轉,慨然道:“前朝舊事如過眼煙雲,與本王毫不相幹,身為大唐的皇子,王法麵前,少不得要講一個理字,倘若真有不法之事,也必當按大唐的律法辦,先生不必過濾。”
孫伏伽道:“殿下若這樣想,那事情就好辦多了!”
李恪見他誤會了自己的意思,低聲道:“倘若是王法之內的事,則另當別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無不可,以免事態擴大,造成不必要的影響。”孫伏伽心領神會,點頭稱是。
孫伏伽走後,李恪在寢帳裏枯坐凝思,到了掌燈時分,已是軍營傳膳的時候,親兵送來晚膳,李恪想得頭昏腦脹,心情鬱悶,胡亂吃了幾口,上床蒙頭睡了。
第二天早上,李恪醒來洗了臉,吃過飯,拿起兵書來看,看了不到半頁,索然無味,心緒不寧,撂下書本,想要出去散散心,於是換上一身便裝,派人叫來孫伏伽,帶著一個貼身親隨,悄悄離了軍營,走便道朝定襄城中走去。
走進定襄城,正趕上早市時間,因大軍駐紮城外,並未對居民的生活造成太多的影響,城中居民亦如平日一樣,有買有賣,熱鬧如常。唐軍雖是戰勝之軍,但對突厥的普通百姓和過往商旅秋毫無犯,故而城中照常開市,一如往昔。
定襄地處塞外,自然比不得長安市井的繁華熱鬧,但畢竟是突厥的王城,又是當年絲綢之路上的邊塞重鎮,東西方貿易往來的必經之地,所以也自有一番繁榮景象,在西域諸國中影響甚大。
走進城來,隻見街道兩邊吃食林立,既有中原小吃,也有西域風味,羊肉串,小湯包,肉湯雜煮,油餅火燒,應有盡有。坐店的商人,做買賣的小販,推車的,挑擔的,你來我往,叫賣不絕,行人穿梭,車水馬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