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伏伽是李淳風的知交好友,對五星聚合之事早已知曉,他見李恪年輕有為,在諸皇子中出類拔萃,很受李世民的器重,便有心助他成事,為自己謀個大好前程。故此,他將玉璽一身要害所係,毫無保留的盡數告訴李恪,囑咐他務必尋回寶璽,但卻把舉兵奪嫡一節隱去不說。
聽孫伏伽說玉帶是煬帝之物,李恪心中也是一緊。他雖然閱曆尚淺,但到底出身於帝王之家,也曾耳聞目睹過不少大事,今日這竊賊所盜的贓物,極有可能牽涉到大隋皇室,煬帝雖然殘暴,說到底是自己的外祖父,血濃於水,個中要害自是不能等閑視之。
孫伏伽私下為李恪謀劃支招,暗暗囑咐他,雖然如今改朝換代物異人非,但前朝相去不遠,亂世的陰影依然籠罩在人們的心頭,作為煬帝的外孫身份特殊,不可不謹慎行事,授人以柄。
聽了孫伏伽的肺腑之言,李恪非但沒有生氣,反而非常欣慰。身為煬帝的外孫,他從小便知道自己與其他皇子不一樣,雖然身上流著兩朝皇族的血脈,但卻沒有給自己帶來任何優越,反而落人以口實,成了別人攻擊自己的把柄。
李恪從小崇拜父皇李世民,一心要以他為榜樣,修文習武,而他也確實做到了。在李世民所有的兒子裏麵,李恪是最具乃父風範的,孫伏伽正是看中了這一點,所以才決定追隨李恪。
李世民也很賞識這個很像自己的兒子,有心廢嫡立庶,待自己百年後將大位傳於李恪,但朝中大臣意見不一,雖然一直拿嫡庶說事,但李世民心裏明白,他們真正忌憚的是李恪的煬帝外孫的身份。
隋煬帝雖然極富文學才華,詩詞歌賦無一不精,但作為帝王,卻是不折不扣的暴君,窮奢極欲,好大喜功,不思治世之道。百姓以天下之物奉養至尊,而他卻因一己之私欲,攪得天下大亂,陷眾生於水火,置黎民於倒懸,此等罪孽實在太過深重,不僅他自己會臭名百代,也給自己的子孫留下了無窮的禍患。
李恪雖然姓李不姓楊,但說到底是煬帝的外孫,身體裏流著一半暴君的血,人們太畏懼那個混亂的時代了,以至於才惡其餘胥地排斥身為外孫的李恪。
在這種情況下,作為父親的李世民怎麼想已經不重要了,他是有道明君,又是出名的納諫如流,不可能不顧及大臣們的意見。何況,倘若君臣不睦,上下離心,彼此猜忌,朝廷遲早是要出問題的,他不能不慎重考慮。
李恪知道,就自身的素質而言,因為母親的嚴厲教導,自己的確優秀於其他皇子,也很受父皇的器重,即便如此,由他來繼承大統的可能性卻依然渺茫。皇帝雖然手握生殺予奪的王權,但作為有道明君,卻無力抗拒大臣們的集體陣營,尤其是以長孫無忌為首的“挺嫡派”,言辭犀利,甚囂塵上。
長孫無忌是長孫皇後的哥哥,太子、魏王、晉王的親娘舅,無論如何不會眼睜睜看著他這個旁支坐上皇帝的寶座而無動於衷,勢必會從中作梗,維護長孫家的既得利益。
雖然李世民對長孫無忌的這種態度也很有看法,曾當麵向他指出,同是外甥莫要有親疏之別,長孫無忌雖然嘴上檢討,背地裏卻依然陽奉陰違,視諸庶皇子如眼中釘、肉中刺,防賊似的提防著他們。
成年以後,李恪遍覽典籍,尤其喜歡閱讀史書,他謹遵李世民的教誨,以古為鏡,查知興替。從曆史的字裏行間,他對自己的前途命運似乎也有了模糊的認識。
千載而下,曆來皇權爭鬥都是血腥而殘酷的,遠的不說,前朝與本朝就有先例。如果說外祖父是暴君,那自己的父親該是明君吧,可還是免不了重蹈手足相殘的覆轍。這種罪大惡極的事情,發生在一個有作為的君主身上,怎能不讓他產生危機感!
如今,李恪身為統軍大將,駐兵關外,遇到這種敏感的事情,哪裏敢不謹慎行事,倘若處置不當,落人口實,傳到朝中大臣的耳朵裏,難保不會有人落井下石,攻訐自己。
孫伏伽肯跟他推心置腹地說這些話,足見此人的忠誠正直,但李恪同時也意識到,這件事異常嚴重,宜早不宜遲,必須盡快處理,倘若玉璽落入宵小之手,搬弄是非,兵連禍結亦未可知。
主意已定,李恪當即丟下手裏的兵書,傳令升堂,親自審訊這樁不起眼的盜竊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