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抗戰的前一年,魯迅先生為過度的工作奪去他的生命,他沒能親眼看到中國是怎樣的搬動起來,可是遠在一九二三年,魯迅先生就預言過,說過這樣的話:
蕭紅雕像“可惜中國太難改變了,即使搬動一張桌子,改裝一個火爐,幾乎也要血,而且即使有了血,也未必一定能搬動,能改裝。不是很大的鞭子打在背上,中國人自己是不肯動彈的,我想這鞭子總要來,好壞另是一個問題。然而總要打到的……”現在這鞭子未出所料的是打來了,而且也未出所料的中國是動彈了。
綜括魯迅先生一生的工作,魯迅先生紀念委員會主席蔡元培先生和副主席孫夫人說的:“承清季樸學學之緒餘,奠現代文壇之礎石”。又說魯迅先生的全部工作可“喚醒國魂,抵勵士氣”,是很正確的評論。
一九三六年十月十九日上午五時二十五分,魯迅先生逝世,享年五十六歲。
現在開演的是本劇第四幕,表現魯迅先生在他多病的晚年,仍然忍受著商人和市儈的進攻,這種進攻從來沒有和緩過,或停止過。魯迅先生的一生,就在這種境遇之下過去的。但是在他倒在了地上、在他殯葬的時候,卻有千萬的群眾追隨著他,繼承著他,並且親手在先生的棺上獻奉了一麵旗子,上麵題著:“民族魂。”
一九三三年二月十七日,魯迅先生在一個朋友的私宅歡迎外國朋友。
(魯迅先生遞抗議書和歡迎外國朋友,在時間的順序上是倒置了,這是為了戲劇效果而這樣處理的,請諸位注意並且予以原諒。作者特別聲明。)
第四幕表演
舞台開幕後,背景是一片大白紙,有一邊堆著一個四方形的包書紙的大包,白紙下邊還躺著一個白色僵屍。其他什麼也沒有。
大白紙幕中間偏右畫著希特勒法西斯暴行的一張不太大的畫。
幕開後啞場片刻。舞台上出現有很大的橫旗幟,上麵寫著“自由大同盟”五個字緩緩前進。紙幕上映出群眾行列的影子。啞場片刻。
魯迅手持對法西斯暴行的畫麵用手猛烈一扯,扯落地上。
舞台一端風起,將紙吹走。
畫麵扯去紙壁成一方洞,裏麵露一希特勒式的人頭。方洞上麵寫著德國領事館字樣。
魯迅把抗議書交給那個人。
紙壁上方洞已閉,什麼也沒有了。
大風吹舞魯迅挾衣而下。啞場片刻。
那個白紙箱撞破了,鑽出一個賣書小販和幾十本書。書特別大,比真書要大兩倍以上。小販戴著鴨舌帽,穿短衣、長褲。肩上掛著一個大口袋,是裝錢,裏邊錢已滿了,錢票子就灑出來了。
用鴨舌帽擦臉上汗水。取出筆來,在白幕上寫了八個大字:“零割出讓,價錢公道。”
寫完了,想想,又寫了“大文豪”三個大字。想想又寫了“快快買啊”四個字。這兩行是交叉形的歪斜的寫著的,接續在八個大字的底下小販清理好攤子,正式的出賣魯迅的作品,大展買賣伎倆。
僵屍是一個老爺模樣的人,戴著禮帽,穿著黑色馬褂,兩袖袖口很瘦,褪色袍子,戴石墨眼鏡,留著中國的胡子,足上穿著布底鞋子。從東邊用八字步走到舞台中央。
一個洋場少爺穿著筆挺的西裝,皮鞋,分發,從西邊躊躇誌滿的走上來,和紳士熱烈的握手。小販看見買主來了,向他們兜售。老爺非常鄙夷,不要買。少爺也非常鄙夷,不要買。
小販雖然失望,但仍力辯這書值得一買。少爺看這書,還沒有他口袋裏的那本書好,他從身上掏出一本來,書皮上畫著一個三角,一顆紅色的心上穿著一顆箭。
小販用筆在紙幕“大文豪”三字上加一“偉”字。
老爺和少爺看了仍不起勁,仍然不買。小販擦汗,詛咒,為自己的生意而生氣。
老爺示書中那一套沒什麼道理,還不如他肚子裏的那一套。少爺表示書中那一套沒什麼道理,還不如他肚子裏的那一套。小販追問他們那一套是什麼呢?少爺主張表演給他們看,老爺認為沒有必要。少爺認為那樣要被輕視。老爺想演演又何妨。於是兩人演了一套雙簧。
不一會兒死人捉住了活人。
老爺在前,少爺在後,站了一會兒,老爺在後,少爺在前。又站了一會兒,研究了半天,揖讓了半天,決定少爺在前,老爺在後。這時兩人貼著站著,舞台上隻見少爺,不見老爺。老爺把自己的帽子取下,戴在少爺的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