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選擇新天地作為我和奶媽碰麵的地方，並非我本意。倒不是因為有了鄒娜的陰影，而是我始終覺得我不屬於那裏。但，除了那裏，我找不到更合適的地方可以混淆視聽。
“蘇暘，你終於有空出來玩了？這回沒有加班，不陪女朋友了？”奶媽幾乎和我同時到，見了麵就是這般問候。
“恩，你麵子大，所以我就隻來見你了，其餘的都被我推了，夠兄弟吧！”我也對著奶媽嬉皮笑臉的。
“恩，聽上去挺舒服，就是太假。哈哈！”奶媽笑完，隨即叫了兩杯啤酒，又轉過頭說，“到底啥事？”
“沒啥事，找你閑聊，不行嗎？”
“我不信，你還從來沒找我閑聊過，一般我們都是哥幾個一塊出來的，今天就我們兩個，有點奇怪。說吧，有什麼事要我幫忙嗎？”奶媽咕咚咕咚猛喝了兩口，很是豪氣。
“我前段時間，遇到你爸了。”
話音剛落，奶媽舉著酒杯的手就停在空中，一動不動了。嘴裏最後一口酒盤旋在口腔內，始終不肯滑落下去，他鼓起著腮幫，沒有看我一眼。
“奶媽，你先把酒杯放下，行嗎？”對於奶媽突然的反常行為，我感到了一絲緊張。他完全收起了剛才的笑容，一臉木訥地看著正前方，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不願自拔一樣。這樣狀態的他，讓我很陌生，也很害怕。
“什麼時候的事情？”沉默了良久，奶媽才轉過頭，問我。
“一個多星期前。”
“你怎麼會遇上他的？怎麼回事？”奶媽帶著質問的口氣說話，我也不自覺地嚴肅了起來。
“純粹是個巧合。你爸的公司正好是我們公司的一個合作夥伴，那天領導讓我去送材料，所以遇上了。沒想到，你爸爸是這麼大公司的老板，怪不得能開那麼好的車……”
“看來你比我興奮！”奶媽冷冷地回了一句。
“他畢竟是你爸爸，你不應該對他這種態度，即便他有錯，也應該好好地說，沒必要這麼絕對啊！”
“他給過你什麼好處了？”
“啊？沒有，你為什麼會這麼想。我隻是覺得一家人，沒有什麼是不能說的。我也知道了你父母離婚的事情，這的確對你有很大的影響，但是我們不能因為父母的決定而否定了親情的存在。所以，我覺得，你應該和你爸爸好好談談，說不定很多事情都隻是誤會呢？”我極力地勸說著，但奶媽仍麵無表情。
“你真的了解我家的事嗎？還是一個人在那裏自以為是？你以為你是我兄弟就可以多管閑事了嗎？”奶媽突然衝著我暴怒，手指幾乎貼著我的臉。看著他因氣憤而扭曲的臉，我說不出一句話來。
酒吧內嘈雜的音樂，把所有憤怒都掩埋了。我耳朵裏除了剛才奶媽的暴怒聲外，一時間，什麼都聽不見了。奶媽大叫完，一個人坐在吧台喘著大氣，握著酒杯的手繃得很緊，我真怕他會把杯子捏碎。
隔了很久，兩個人相視無語。看著奶媽的情緒漸漸地平複了，我才伸出手，用力地想將他的手指從酒杯上挪開。
“楊乃群，你冷靜點。如果你真把我當兄弟，就和我聊聊，別一個人憋在心裏。痛苦是會越憋越苦的，說出來，或許會好些！”
奶媽慢慢地放開了酒杯，像泄了氣的皮球，癱坐在凳子上，麻木地看著我。
“蘇暘，我不是不想麵對我父母離婚的事情，如果他們倆是真過不下去了，我也不建議他們勉強在一起。可是，事實並非如此。你知道嗎，是我爸爸外麵有外遇了，拋棄媽媽的。而且那個女人後來我也見到了，雖然長得還算有些風韻，但年齡比我爸爸還大。拿幾個臭錢就把男人的心給俘獲了，算什麼本事。你以為我爸爸有多大能耐，如果不是靠著這個有錢的女人，他現在什麼都不是。現在這家公司就是這個女人的，我爸最多算個常務總經理。我呸，吃軟飯的！”
奶媽狠狠地朝地上吐了一嘴口水，像要把所有怨氣都從身體裏宣泄出來一樣。
“你這麼恨他，為什麼還用他的錢？”
“你是不是覺得我特沒骨氣。嗬嗬，那你錯了，我告訴你，這和骨氣沒關係。錢和我沒仇，而且又不是花他的錢，花的是那女人的錢，我幹嘛不花，不花白不花。錢真的是好東西，有了這玩意，我也可以使很多人很開心，何樂不為。蘇暘，其實我早想明白這種事情了，隻要不拿這些錢做壞事，我覺得，我就沒用錯。”
奶媽的話沒錯，我也沒有覺得他沒骨氣，隻是，那還是我認識的那個人嗎？在他的內心，到底埋藏了多大的痛苦？那些平日裏的嘻嘻哈哈，又多少是真實的？我開始後悔這次聚會的決定，也許，我又一次地自以為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