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
這個世界變得簡單了。流逝之種消失後，人類對十萬花海的追尋終於告終。在另一個時空繼續生存，回想起來也許隻是個美夢，殘酷的現實把末代的人類族群拉回到大地。
當下人們的生活狀態很難形容，如果找個最接近的詞，那就是平靜。“平靜”是不帶太多情緒的，也沒有褒貶可言，那不是“平和”，大限將至很少有人能真的心平氣和，當然也不是“平淡”，大城市裏的熱鬧生活照舊（在城市合並的推行後，大城市的人口仍能達到幾百萬）。盡末歌者從流行娛樂的圈子裏淡去，很多類似的小團體仍然給街頭巷尾帶去幾抹喧囂。哦，平靜也許不夠直白，換一種形容就是，一切照常。照常，照的可是十幾年前的常，照的是好幾千年文明的常。
社會學家很難用經濟，政治或是社會心理的角度分析這種平靜，他們姑且解釋，當我們的群體在經曆了長時間巨變並突破一個豁口時，心境將會呈現出一種趨近於桃花源的狀態。
蜂鳥還是比較喜歡這種狀態的，她不願意看見大家在心理上也陷入絕望，從自己的角度考慮，他真的希望盡末歌者的努力能為千萬人帶去一點發自內心的快樂和安寧。
臨走前，鎮長遞給蜂鳥一件很厚的外套。
“穿這個，你那件太薄。”
蜂鳥接過絨毛領大衣。
“這是？”
“哦，是我閨女的。你看送你來的安魂師都沒帶像樣的冬衣，我們北方的冬天啊，刮風就是刮刀子，你等等我再去找條圍巾……”
“鎮長先生，不用了。”
“哎，那怎麼行，可別凍壞了。”
鎮長麻利地上樓，取來一條淺藍色毛線圍巾。親自圍在蜂鳥的脖子上。
“姑娘啊，你別怨那個安魂師，人嘛生來就有各自的路。我閨女啊，很早以前就跑外地去了，好久不聯係嘍，托人打聽吧，到現在也沒個結果，唉，也不知道情況怎麼樣。人活著不易，甭管什麼時候，照顧好自己都是首要的。天底下隻有一個安魂師火樹，可是，天底下也隻有一個你啊。”
蜂鳥不知道怎麼應答，老鎮長早就關注著她的心緒，他從來沒有如此深刻的覺得，被他人在乎是一件多麼溫暖的事。
“嗯，姑娘，我有個請求。”鎮長接著說，“你……你能做我的幹女兒嗎？”
蜂鳥一愣，隨即有些羞澀地低下頭。
“可以嗎？”
“我老了，心裏多個記掛，活得踏實啊。”
說罷，鎮長就上了樓梯，邊走邊說：
“我就是這麼一提，你不願意就算了吧，嗯……這幾天我不出門，你啥時候回來都成。”
蜂鳥緊了緊圍巾，推開門，腦海中風清教授的身影時隱時現。
“爸，我走了。”
老鎮長轉過身，眼裏竟滿是驚喜。過了許久才顫巍巍地笑道：
“哎！路上當心，早些回來！”
北方平原的冬天變化莫測，這兩天突然降溫，幾乎是滴水成冰，盡管沒下雪，外麵也是天寒地凍。蜂鳥的目的地是地下的IA廢墟。車子抵達孤塔外數公裏處的檢查哨，停下了。蜂鳥出示前邏各斯給她的通行證，哨崗的衛兵眯著眼看了好一會兒，允許蜂鳥通過，但車輛不得進入。
“現在還有什麼秘密嗎？”
蜂鳥脫口而出。
“小姐，請理解我們，”衛兵說，“不管裏麵是什麼，那怕是一片荒地，這是我們的職責。對不住。”
蜂鳥沒有繼續矯情，道別了司機，徒步向地下通道的入口走去。
進入塔內，自動升降梯已經不能用了，她隻好順著台階往下走，沿路隻有微弱的照明，為了不摔倒，她緊貼著一麵的牆壁，手扶牆麵，如此一來腳步慢了許多。好似無底的懸洞，長不到頭的台階，昏暗壓抑的環境，蜂鳥咬著牙走了幾個小時，終於腳下的感覺變了，她到達了底層。
一連幾道門都是洞開的，或者說是損毀的。爬過殘骸，蜂鳥看見前方更加明亮了。循著亮光她來到了那個碩大無比的空洞裏。
地麵一片狼藉，但大多數儀器的工作指示燈都亮著。甚至有些設備已經承受了物理性的摧毀，外部結構殘破不堪，部分功能竟還在運行著。
“你好，人類。”
蜂鳥四下張望，周圍都是破損的成堆的金屬箱和縱橫的支架。
“我在這裏。”
聲音的來源在更裏邊，廢墟堆地最高的地方。蜂鳥看到散落一地的東西，還是沒能辨認到底哪個是AI。
其實那些都是AI，是AI的各個部分，被邏各斯簡單拆解但不影響基本功能，現在說話的是其中的某個擴音器。
“您能看見我嗎？”
蜂鳥問。
“算是能看見。和你們的‘看’不太一樣。”
蜂鳥感到不太自在，畢竟不是對著人說話，眼神無法聚焦。她在殘片間穿行，IA的結構和大小比她想象的大很多。
“您會被他們怎麼樣？”
“那還用說嗎？當然是摧毀，徹底地摧毀。不過那可是個個力氣活兒。我可大著呢？”
AI說，地麵上也有它的一部分，在距離此地幾十公裏的獨立實驗室中安放著很多額外的處理器。還有，IA的很大一部分計算儲存信息都分散在那裏。實際上這一切構成了AI的整體，它的存在橫跨幾十公裏的範圍。
“人類，你看那邊，就是我的右邊。”
蜂鳥往右走了幾步，那邊很暗，但走近了才發現，線路盤根錯節，橫搭豎交，大多數都彙集到一個深色的小倉室一般的東西上。
“這是什麼？”
AI有點猶豫，似乎害怕脫口而出的答案會讓蜂鳥感到不舒服，但實在想不出合適的詞來代替。
“這是一顆**。”
AI說。
蜂鳥一個激靈，到不是覺得麵前怪異的大家夥有多麼可怕，隻是感到驚訝。在這個時代，絕大多數破壞性武器都不存在了，更不要說核武器。早在十幾年前各國就已經統一將所有核彈頭送入太空銷毀。如此說來，世上還存有一顆**，這事AI早就知道，那麼白桐也應該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