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牢房裏沒少死人,都是聽說要被發配到那黑馬道。想著流放路上路途迢迢是個死;到了黑馬道的役人村還是個死,還不如早死了。
心狠一些的,先掐死了孩子,再一把腰帶,將自己吊殺了。
但凡死了人,牢吏都隻用一張破草席卷了拖走,毫無任何尊嚴可言。
方婉心身為將軍夫人,生平好善樂施,扶危濟貧,怎麼也不該落得一個如此淒涼的下場。
……
“她是我娘,是一品誥命的將軍夫人,不是你們口中的什麼——女人。”沈芳朝剛沒了娘,情緒還未平複,他一字一句,直直地盯著牢吏,眼神極其冰冷。
牢吏眼裏他不過是個孩子,臉色一沉,嗬斥道:“把他拉開!把人拖走!”
沈芳朝冷眼看著他們。
“你們沒有聽清楚我的話,我娘是將軍夫人,你們沒有資格這麼對她。”
他一個小少年,眼裏的陰沉冰冷甚有幾分嚇人。
一旁的三個弟妹都嚇哭了,“三哥,三哥你怎麼了?”
牢吏是最底層的差人,早就見慣了生死場麵,哪裏還有什麼同情心,眼見的不耐煩起來。
怒斥一聲,“讓開!將軍府都已被查抄,哪兒來的將軍夫人!你娘死後也是個罪犯!罪犯還想落個好下場?!要怪,就怪你老爹通敵叛國,是個叛國賊!”
沈芳朝清瘦的身體開始發顫,衣袖下的手指,在微微的握緊成拳。
“不許你們——這麼說我的爹娘——”
三個小的越發不知所措,抱住他的腿腳隻是哭喊,“三哥,三哥!”
牢吏的手往腰間摸了上去,“什麼誥命夫人,什麼大將軍,如今你們都是朝廷欽犯,讓她死在牢裏已經算是便宜了她。小子,再要攔著,便視同造反!”
沈芳朝一動未動。
“過去沒造,現下造了又如何?”
牢吏拔刀而出,沈思月收斂混亂心神,適時地站了出來。
“等等。”
她沉下一口氣,注視著幾個牢吏說道:“我娘貴為將軍府夫人,一品誥命在身,生前還受過先皇的禦筆表彰,這些都不算什麼。”
“但我娘跟著我爹殺過敵,守過城,賑過災,濟過人,受她恩惠的平頭百姓在這座城中有無數。”
牢吏轉而瞪了她一眼,“這和她今日造反受罰有何幹係?”
沈思月沒有立即反駁,而是正色地看著他們,淡淡往下說道。
“還有我爹,我爹數十年來守護邊關,抵禦外寇,為國鞠躬盡瘁,我朝人盡皆知。自我曾祖一輩起,咱們沈家世代忠良,為國為民,護佑百姓,不辭艱辛。你們當中的妻兒父母,或許就有受我們沈家庇護的人。”
她停了一下,反問:“敢問官爺,思月說的對與不對?”
大牢裏忽然一陣靜默。
牢吏們也都啞口無聲。因為,這是事實。
方婉心是個婦人,他們可能不知道也不了解。
但沈冬青是大周的名將。
他們老沈家世代忠肝義膽,這沒有假,周人都知道。
沈思月又繼續說道:“官爺奉旨辦差,聲討國賊,心情激憤是人之常理。但我沈家絕不會背叛國家,一定是奸人從中作梗,迫害我爹,誣賴我爹清譽,目的就是想要攪亂大周,為禍不仁。”
她語氣越來越緩和,“若是有朝一日,冤情得以大白天下,你們可會愧疚今日如此對待一個死去的忠良夫人?”
“……”
牢吏們沉默不語。
他們也很難相信,沈冬青會突然間背叛祖國。
隻是近年國事不寧,內亂層出不窮,一些朝廷官員越來越混賬,百姓生活得越來越艱難。
他們這些人,哪兒分得清真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