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閑看雲卷雲舒時(1 / 2)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綿軟臥床數日,待可下床時,已是杏蕊桃花滿枝頭。自那日燁未琛拂袖而去,兩人就再未曾相見,倒不是有多怨恨,計較著誰對誰錯。隻因聖上留了心在她這兒,那麼現在離他越遠,矛頭便越不會指向他。

有些話無須多說,她與阿琛之間,既然連江正都看的明白,她又怎會不懂,他在意,為著這份兒在意而發怒,要說是發怒,不如說是怕,怕他賠付了整顆真心,她還在猶豫,怕那種萬事不由自己掌控的感覺,怕她幾時走了,而自己卻無計可施。

他因存著這份兒驚懼的心思,又有先前那支曲子傳出的風雨,所以在見著她與燁未璕傘下並肩時,才失了分寸,亂了陣腳,才會笨拙無措到用傷害她這種最直白的方式,來宣泄自己心裏的恐慌。他既然看不清,那自己給他時間,讓他看清他自己的心,也看清自己對他的心。

紫耶斜倚著竹窗,心思沉靜,念及心裏的人,不由的唇角勾出幾絲甜意。晨光熹微,暖意未起,惻惻春寒沾染了雪衫。大相國寺依山旁水而建,得盡天地靈秀之氣,自有一派超脫紅塵之外的寧靜安詳。小舢板漾船影,竹排成行,暈開碧波漣漪無數,煙雲繚繞輕籠在初開的江麵上,兩岸蔥蘢綠樹略綴幾點兒緋紅,更有鶯鳴燕啼,啁啾成歌。

因是新年開春,安定製,應行皇家祭祀之禮,朝拜社稷宗廟,可聖上傳了旨,說待科考完畢,兩榜昭示,再雙喜同慶。然皇後為著燁未瑞的事,早前許了願,有意禮佛拜廟,可有礙聖意身份,便命紫耶先來大相國寺奉香添油。紫耶也喜收此命,正好借此避過宮裏的風起雲湧,暗箭明槍,來這佛門清淨地討清閑。

“就你愛神遊,一大早的,這又想什麼呢?”燁未璟輕叩了幾下門,對窗前的人笑道。他是昨夜到的,辦差剛好經過此地,聽聞她在這兒,便順道來瞧瞧。

聽到聲音,藏在袖裏作怪的小貂吱吱兩聲,探出了腦袋,紫耶扭頭莞爾道:“在想我們八王爺果是懂規矩了,連這進屋要叩門都知道了。”

之所以這樣說,是有緣故的,先前她在璕王府的時候,有一日,也是現下這個情形,她就著案幾,凝神作畫,他不知幾時來的,咣當一聲門推了個大開,她心思正靜沒有設防,猛地驚嚇,使得她手下一滑,費了好大會兒功夫才成就的東西,就這麼毀了,當時就起了慍氣,也忘了身在何處了,隻想著還是在前世自個兒的書房,那個冒失鬼便是小柯,所以頭也未抬,就是一番教訓的話,好半天,沒一個回音兒,偏首瞧見是他,被自己搶白的呆楞在那兒,一動不動,自己才回轉過來,麵上也有些不好看了,他這樣身份的人,別說是訓斥,怕是一句重話也未受過,再者兩人不過相識數日,算不得熟絡,要真說起來,顯然是自己逾越了,正想著屈膝賠禮,他卻輕咳一聲,又是一副灑脫模樣,談笑間化了一室尷尬。也許正是這份兒懂心知意,悠然自在,才使得兩人鬥嘴較真兒,再尖刻的話也從不藏著掖著,也正是有了這份兒肆無忌憚,兩人才越來越交心,越來越珍視彼此間的情誼。

燁未璟自然知道她話裏的意思,接了竄過來的小東西,逗弄著,嘖聲道:“你那個脾氣,我若再有一次,你還不得推杯打盞啊。”的確是清瘦了,身子本就不好,又連著病了那麼幾天,怎吃得消。人立在窗前,翠竹掩映,渾身流溢出來的氣韻卻越發縹緲出塵了,燁未璟道:“這裏佳山綠水,沒那麼多世俗氣,地方清淨,你倒可以經常過來住一陣子,好好調養調養身子。”

“暮鼓晨鍾,熏風如醉,又有青燈梵語,僧侶菩薩,的確是桃源淨土,隻可惜你我皆是紅塵俗人,這樣的地方膜拜還成,真要小住,怕是還缺著幾分心性修養。”佛道之說,信則有不信則無,年少輕狂人,俗世浮沉,多半秉執著萬事有人不由天,這些個虛無縹緲的東西,有那個是真的放在心上的。反倒是曆經百態的老人,心思沉靜,無波無瀾,看破世間一切笑,嗔,癡,才能真的靜下心來,在佛前聆聽智語箴言。

燁未璟笑道:“你心性靈透,又自來淡薄恬靜,來這兒,又不是讓你空門避世,悟道參禪,隻是頤養,難道還不成。不過,你若真不想在這兒,我倒還知道個去處,三哥前些時得了個賞,父皇賜了處宅子,說是前朝皇族避暑的地兒,我瞧著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