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1 / 2)

引 子

我所在的地方是個縣城,在我還在娘胎裏的時候它就已經是個小城了,可在我打娘胎出來以後它依然是個小城。這種小並不是一般的小,按照老媽的說法它隻有一個巴掌那麼大——當然並不是如來的巴掌,孫悟空一個筋鬥也飛不過去。對此,老媽做了一個還算形象的比喻,她說:“假如長胡子乞丐身上掉下來一個虱子,縱身一跳就可以跳到縣城對麵的山坡上去。”

雖然這是縣城,但是這裏的人們都不把它叫做“城”,平常都叫城關鎮;偶爾有從外地來販新鮮玩意兒的人,人們見了便要炫耀一下,那時也會說“縣城”。但是無論別人怎麼說,我隻管這個地方叫做:小城。

在我還在娘胎裏的時候,老媽就給我講這個小城。她說,以前小城靜得可怕,晚上隻能聽見貓頭鷹咕咕叫的聲音,自從引進了一批批工廠後就變得十分熱鬧了,從早到晚都可以聽見機器呼啦啦的勤奮工作的聲音。也是從那時起,貓頭鷹就消失了,沒有人知道它們去了哪裏。有人說這裏的耗子都被工廠排出的廢水毒死了,貓頭鷹沒有吃的就飛到另一個地方去了——可事實是,這裏的老鼠依然多得數不勝數;也有人說,自從外麵的人進來辦了廠子,這裏的人都學起了外麵人的生活,喜歡吃野生,於是把貓頭鷹都給吃了,連蛋也不放過。然而,因為這裏的人們都沒有閑心去追查貓頭鷹消失的緣故,於是種種說法就無從考證了。

在我學會用眼睛觀看這個世界的時候,我就常常趴在窗台上看那些冒著濃煙的煙囪。它們像擎天大柱——有時候我也常常把它們比作孫悟空的金箍棒——在一群群的房舍中央高高的聳立著,好不壯觀。那些房舍都是本地居民的,因為建廠時沒有搬遷就留下來了,他們的屋子上常常堆積了厚厚的一層灰塵。就因為這樣,他們還常常鬧到縣政府大樓裏,他們告訴領導,那些灰塵讓他們的孩子患上了肺病——有的也說癌症。說著,還順手把旁邊一個膽戰心驚的沒有見過大世麵的孩子拉了出來立在領導的麵前,活脫脫的像一根瘦削的掃帚。孩子見了領導不敢說話,於是家長偷偷地拍了他屁股幾下,他才假裝咳嗽了幾聲。

他們是來騙錢的,沒有搬遷也是因為要錢。然而終於沒有得逞,忽然進來幾個穿製服的把他們拉了出去。他們不服氣,還不停的破口大罵,仿佛胸裏和口裏都燒著一把火。

我居住的地方沒有高高的煙囪,也用不著到縣政府去騙錢。那時我的老爸在山裏挖了一個洞,然後源源不斷地把山肚子裏的煤炭拉了出來。那些黑漆漆的東西使得我們家就像以前的地主一樣富裕。這種職業叫做“煤老板”,到現在為止,它還是一個不惹人厭的東西。

從那些聳立著高高的煙囪的地方到我們家居住的地方有一條筆直的道路,它是這座小城最直也最長的路。它橫著從小城中央穿過,把小城平均分作了兩半。它兩旁的房子又矮又小,擁擠地鋪在一起,從我家的窗戶眺望過去,幾乎很難發現淹沒在其間的密密麻麻的小路。

那條路有個響當當的名號,叫做城關大道,這裏的人們也一直以這麼名字為榮,但是我卻不惜犧牲這一光榮的名號,私自為它取了個名字:1999。

我之所以取這樣一個名字,是因為在1999年的時候,我的一切都在那條路上發生了變化。我接下來要講的故事也是從那條路,那個時候開始……

歲月的流逝就像不停翻滾的車輪,不知不覺間我已經打娘胎裏出來十一載了。這種不知不覺是真正的不知不覺,就像睡了一覺,第二天起來發現自己的下巴上已經冒出了許些胡須一樣。

時間沒有禮貌地走了,世事也毫不客氣地發生著改變,一切都顯得滑稽而可笑——簡直就是他娘的一堆****。

如你所知,在我打娘胎出來十一載以前並不會說出“他娘的”、“****”之類的髒話,但是在我打娘胎出來十一載以後一切都變了。

“世事的變化就像他娘的一堆****”,這是在我老媽還沒有離開我們的時候說出的最後一句話。當她說完這句話以後就走了,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裏。隻是在一年後她寄回來一張照片,照片的背景是大海——或許是雨後形成的一窪池塘也說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