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頭聽叫連忙走過來說:“啊呀!原來是茂生。請了!有什麼話?”茂生說:“我有個兄弟薛仁貴,欲要相幫老師做做小工,可用得著麼?”周匠頭道:“好來得湊巧,我這裏正缺小作,住在此便了。”茂生說:“兄弟,你住在此相幫,為兄去了,不常來望你的。”仁貴說:“哥哥請回!”王茂生回去不表。
再講仁貴從早晨來到柳家莊,說得幾句話,一並作活,還不端正,要吃早飯了。把這些長板鋪了,二、三百人坐下,四個人一籃飯,四碗豆腐,一碗湯。你看這仁貴,坐在下麵也罷,剛剛坐在作頭旁首第二位上。原是餓虎一般的吃法,一碗隻劃得兩口,這些人才吃得半碗,他倒吃了十來碗。作頭看見,心內著了忙,說:“怎麼樣,這個人難道沒有喉嚨的麼?”下麵這些人大家停了飯碗,都仰著頭看他吃。這薛禮吃飯沒有碗數的,吃出了神,隻顧添飯,完了一籃,又拿下麵這一籃來吃。不多一會,足足吃了四籃飯,方停了碗,說夠了。作頭心下暗想:“這個人用不著的,待等王茂生來,回他去罷。”心裏邊是這樣想。如今吃了飯,大家各自散開去做生活。仁貴新來,不曉得的,便說:“老師,我做什麼生活?”作頭說:“那一首河口去相幫他們扛起木料來。”仁貴答應,忙到河邊。見有二、三十人在水中係了索子,背的背,扯的扯,乃是大顯柱正梁的木料,許多人扯一根扯他不起。仁貴見了大笑,說:“你們這班沒用之輩!根把木頭值得許多人去扯他?大家拿了一根走就是了。”眾人說:“你這個人有些瘋顛的麼?相幫我們扯得起來,算你力氣狠得極的了。若說思量一個人拿一根,真正癡話了。”仁貴說:“待我來拿與你們看看。”他說罷,便走下水來,雙手把這頭段拿起來,放在肩頭上,又拿一根挾在左肋下,那右肋下也挾了一根,走上岸來,拖了就跑。
眾人把舌頭亂伸,說:“好氣力!我們許多人拿一根尚然弄不起。這個人一人拿三根,倒拿了就走。這些木料都讓他一個拿罷!我們自去做別件罷。”
那曉仁貴三根一拿,不上二、三個時辰,二百根木頭都拿完了。作頭暗想:“這也還好,抵得二、三十人吃飯,也抵四、五十人生活。如今相幫挑挑磚瓦,要擋抵四、五籃飯也情願的。”
到明日,王茂生果然來望,便說:“兄弟,可過得服麼?”仁貴說:“倒也過得服的。”那個周大木走將過來,叫聲:“王茂生!你這個兄弟做生活倒也做得。但是吃飯大覺吃得多,一日差不多要吃一鬥米。我是包在此的,倘然吃折了怎麼處?不要工錢隻吃飯還合得著。”茂生說:“薛兄弟,周老師道你吃得多,沒有工錢。你可肯麼?”仁貴說:“那個要什麼工錢!隻要有得吃就夠了。”茂生說:“如此極好。兄弟我去了。”不表茂生回去。
且說薛仁貴如今倒也快活。這些人也覺偷力得多了,拿不起的東西都叫他抬拿。自此之後,光陰迅速。到了十二月冷天,仁貴受苦了,身上隻穿是單衣,鞋襪都沒有的。不想這一月天氣太冷,河內成冰,等了六、七天還不開凍。將近歲底,大家要回去思量過年。周大木叫聲:“員外!如此寒天大凍,況又歲畢,我們回去過了新年,要開春來造的了。”柳員外說:“既然如此,寒天不做就是,開春罷!但這些木料在此,要留一個在此看守才好。不然被人偷去,要你賠的。”木匠說:“這個自然。靠東首堂樓牆邊搭一草廠,放些木料,留人看守。”員外說:“倒也使得。”木作頭走出來道:“你們隨便那一個肯在此看木料?”隻有薛仁貴大喜道:“老師!我情願在此看木料。”作頭心中想:“這個人在此,叫我留幾石米在這裏方夠他吃得來?”
大木正在躊躇,隻見柳員外剛踱將出來。作頭便叫聲:“員外,我留薛劄在此看木料,不便留米。員外可肯與他吃麼?”員外說:“個把人何妨?你自回去,待他這裏吃罷了。”眾匠人各自回家,不必去表。
單講薛禮走進柳家廚房,隻見十來個粗使丫環忙忙碌碌,家人婦女端正早飯。仁貴進來一個個拜揖過了。家人道:“你可是周師父留你在這裏看木料的薛禮麼?”仁貴道:“老伯,正是。”
英雄未遂淩雲誌,權做低三下四人。
畢竟薛仁貴如何出息,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