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歡歡喘著氣,遞上莊舟的書:“小莊先生,我……我同學是……是家父,不對……呃……應該是令尊,對令尊——莊先生的粉絲……她特別想要莊先生的簽名……您……您能幫幫忙嗎?”
許歡歡本想在文化人麵前也用個文縐縐的詞,可一緊張全亂了。
“抱歉,家父還在醫院,不方便。”莊懷瑾望著許歡歡那雙又圓又大的眼睛,抿唇淺笑,接著便擦身而過。
許歡歡拍了一下自己的頭,一臉懊悔——是啊,“家父”都住院了,她還追著要簽名,簡直太沒眼色。
她抬眸望了一眼即將走出大門的飄逸背影,忽然眼睛一亮,又追了上去。
“小莊先生……小莊先生……”
莊懷瑾站定轉身,清雅雋秀的臉龐透著淡淡的疑惑:“還有什麼事?”
許歡歡跑上前去,從背包裏掏出一支筆,笑嘻嘻地說:“那個……小莊先生,您這麼厲害,一定會模仿令尊的筆跡吧?不如……您代簽一下,我也算是完成任務了……”
“你的意思是……讓我仿造家父的簽名?”莊懷瑾挑眉問道。
許歡歡點頭如小雞啄米:“兒子替爸爸簽,也不算完全造假。我同學肯定看不出來的。”
莊懷瑾似笑非笑,又微眯起眼看了她一會兒,接著再次俯身在她耳邊說了句:“說謊,真是會倒黴的……”
“啊?”
沒等許歡歡反應過來,神仙小哥哥再次“飄”走了。
許歡歡失望地走出電視台大門,朝街對麵的地鐵站走去。可剛走幾步,便是一陣狂風大作,烏雲瞬間遮住了天空,黑壓壓的,如同夜幕降臨一般。
“不是吧?神仙剛走,妖怪就要來了?”許歡歡望望天,一邊嘟囔著一邊加快了腳步。
可她剛跑到馬路中央,耳畔便響起一陣隆隆的雷聲,接著豆大的雨點急速拍了下來,幾秒鍾的工夫,就在地麵激起了一片水霧,對麵已經看不見人了。
當許歡歡在雷聲、雨聲和汽車喇叭聲的交響樂中,貓著腰成功鑽進地鐵站時,已經被淋成了落湯雞。
“天氣預報明明說是晴天啊!”許歡歡抹了一把臉上的水,嘟嘟囔囔翻包找月票。
忽然,那張清雅雋秀的臉浮現在腦海,耳邊又是一陣溫熱——“說謊,是會倒黴的……”
許歡歡一哆嗦——我這是被“神仙”詛咒了?
而當許歡歡一腳邁進學生公寓的樓門時,雨也停了,太陽也出來了。她回頭望望身後的雨過天晴,簡直不要太絕望。這雨還真就是給她下的。
“哇,你怎麼跟剛從水裏撈出來一樣?”穿著一身藕色漢服,正在“對鏡貼花黃”的田姝像見了鬼一樣瞪著撞門進來的許歡歡。
田姝最近迷上了古風,還加入了漢服社,大熱天也穿著煩瑣的漢服,幻想自己是古代的大家閨秀。可許歡歡總覺著她人高馬大,沒有古典美女的氣質,倒有點東施效顰。
“要不是為了幫你要簽名,我早就回來了,也不會被雨拍在半路上。”許歡歡斜了她一眼,有氣無力地說。
田姝眼睛一亮,趕緊呼啦啦站起身拉住許歡歡濕漉漉的小手:“啊,我們家舟舟的簽名到手啦?快給我!快給我!歡歡,真是辛苦你了!一會兒我請你吃大餐!”
“都五十多了,還‘舟舟’……你先別高興,簽名沒弄到。你的‘舟舟’今天沒來,來的是‘小舟舟’。”
許歡歡甩開她的手,換了拖鞋,朝衛生間走去。
田姝一怔,趕緊扯住她,追問:“怎麼回事?什麼‘小舟舟’?”
“哎呀,我都這樣了,你先讓我洗個澡成不?”許歡歡再次掙脫田姝,一頭鑽進了衛生間。
田姝仍不死心,站在衛生間門口,隔著嘩嘩的水流聲,高聲問道:“莊舟為什麼沒去啊?”
“住院啦!”
“啊?我家舟舟住院了?他生病了嗎?嚴不嚴重?”田姝推開門,將頭探了進來。
“聽說是骨折了……”許歡歡一邊用洗發水打泡泡,一邊漫不經心地回答,“年紀大了嘛,估計是骨質疏鬆……哎,你也是奇怪,人家都粉小鮮肉,你可好,粉個小老頭……”
“我們舟舟才不老!”田姝關上門,大聲爭辯,“在我們‘蝴蝶’的眼中,舟舟永遠是那個白衣飄飄的少年!”
“‘蝴蝶’又是什麼鬼?”
“‘莊生曉夢迷蝴蝶’啊!所以,莊舟的粉絲都叫‘蝴蝶’!是不是聽起來特別有文化,特別有內涵?”
“哈,年過半百還招蜂引蝶……”
“不許你汙蔑我‘愛豆’!”田姝眨眨眼,又將頭探進去,“對了,你剛剛說‘小舟舟’,是大兒子去了嗎?”
許歡歡隔著水霧瞥了她一眼:“什麼大兒子?說得跟你兒子一樣!那是人家莊舟的兒子!”
“哎呀,我是女友粉,‘愛豆’的兒子就是我兒子!”
“神邏輯……人家比你大好幾歲呢!”
“哎,大兒子……長什麼樣啊?像不像爸爸?帥不帥?”
許歡歡一指門外:“我偷偷拍了一張。手機在包裏呢,你自己看吧。”
田姝興衝衝打開許歡歡濕透的帆布包,翻了個遍:“包裏哪有手機啊?”
“啊?不會是丟了吧?”
許歡歡裹著浴巾跑了出來,將帆布包裏的東西“嘩啦啦”都倒在了桌子上,還是不見手機的蹤影。
她怔怔地望著田姝,耳畔再次回響起那個清亮悅耳的聲音——“說謊,真的是會倒黴的……”
啊,真是被詛咒了……
田姝用自己的手機撥了許歡歡的號碼,語音提示已關機。
“肯定是被人撿去了。都關機了,找不到了。”田姝揮了一下寬大的袖子,揮滅了許歡歡最後一絲希望的小火苗。
“啊……”許歡歡頹然坐在椅子上,扁了扁嘴,“我卡裏就三百塊了,沒錢買手機了……”
“你別看我啊,我比你好不到哪裏去。最近入了兩套漢服,已經要吃土了。”田姝衝她擠了擠眼,“去找你那土豪‘弟弟’吧!”
許歡歡想了想,除了跟徐樂樂求救,似乎也沒其他辦法了。
這徐樂樂是許歡歡家的鄰居,比歡歡小兩個月。歡歡爸沒啥文化,不但給自己女兒起了個狗名,還主動給鄰居孩子也起了一個“同款”。偏巧這徐樂樂的父母也沒啥文化,愣是覺著“歡歡樂樂”聽著喜慶,就欣然接受了。許歡歡上幼兒園時,就開始嫌棄自己的名字,還曾經夥同徐樂樂一起抗議要求改名,最後被兩家大人聯手“武力鎮壓”了。
其實徐樂樂就是跟著瞎鬧騰。他對自己的名字倒不是很介意,還曾安慰過許歡歡。
他一邊吮著棒棒糖,一邊振振有詞:“誰說名字有文化就好啊?你看,咱樓下那個王離離。名字不是從詩裏找的嗎?什麼‘離離原上草’……剛三歲,爸媽就離了,多可憐!咱們倆一直‘歡歡樂樂’多好!”
許歡歡隻能對他投以“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眼神。
小學五年級時,樂樂爸做生意賺了大錢,就舉家搬出了那個老舊小區。但家庭的距離並沒有拉開兩個孩子間的距離,徐樂樂就像個牛皮糖一樣黏著許歡歡,從幼兒園到高中,他們都是同班。高考填誌願時,徐樂樂幹脆就把許歡歡的誌願表抄了一遍。結果,兩個人又雙雙考進了傳媒大學。
對於徐樂樂同學鍥而不舍的追隨,許歡歡的理解是——這孩子自理能力太差,身邊離不了熟人。
隨著樂樂爸的生意越做越大,徐樂樂也成了個小富二代。平時,他總圍著許歡歡轉,出手也特別大方。一開始,歡歡寢室的人都以為那是她男朋友,她怕人誤會,幹脆說是她弟弟。由於兩個人的名字實在太“和諧”,還真有人認為他們是親姐弟倆。
許歡歡用寢室電話撥通了徐樂樂的手機,並將丟手機的事跟他簡單說了一遍。
徐樂樂特別痛快:“歡歡,你別著急啊,我這就把錢轉你微信裏。”
許歡歡氣樂了:“這智商……我手機都丟了,你轉我微信有什麼用?”
她一直覺著這個“弟弟”哪兒哪兒都挺好,就是有點缺心眼。
“哦哦,我傻了。你等著,我這就去門口提款機取,完了給你送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