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紙雨中不知所措,最後想要走過去撫摸他的肩膀,卻猛然驚醒,窗外是陰鬱的天空。
鹿小嫻失魂落魄地到了遊樂園,油條最先湊上來:“鹿姐,你今天氣色不是很好,怎麼啦?”
“沒什麼,幹活。”鹿小嫻將工具箱往桌子上一放,打開整理裏麵的各種工具。油條繼續觀察她的神色,猜測地問:“難不成,你有情敵了?”
鹿小嫻立即警覺:“你知道了什麼?”
“沒有,沒有。”
“再不說實話,我就把你蘸豆漿了啊。”
油條舉著雙手,苦兮兮地說:“就是……寧一南,昨天好像來到咱們遊樂園了,說是有意向投資。鹿姐,你沒跟她交手吧?”
何止交手,還撕破臉了呢。
鹿小嫻慢慢坐下,自言自語地問:“她到底什麼來頭?”
“來頭應該很大!就看那通身的氣派……”油條描述到一半,忽然轉移話題,“她要是成了我們遊樂園的股東,不會對咱們做什麼吧?”
鹿小嫻白了她一眼:“大不了辭職,怕什麼!”
油條崩潰地抓頭發:“完了完了,你果然和她交上手了!鹿姐,你不是那個女人的對手,一定要量力而行啊!”
鹿小嫻狠狠地闔上工具箱:“看你那沒出息的樣子,以後出去別說是我徒弟!”話雖如此,她卻在心裏盤算起來。寧一南這一副手眼通天的架勢,對向飛白還真的是誌在必得。她倒不是怕寧一南算計自己,而是怕寧一南算計向飛白。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鹿小嫻趕緊打了一輛車去陸曼家。陸父和陸母見到她,滿臉熱情地打招呼。鹿小嫻寒暄幾句,就進了陸曼的房間。
經過幾天的調養,陸曼的臉色好了許多。她正坐在床上玩電腦,見了鹿小嫻笑著說:“天天就知道談戀愛,今天才知道來看我。”
“也不怕電腦太熱。”鹿小嫻拿起電腦,皺著眉頭摸了下電腦底部。陸曼拉著她坐下:“行了行了,就知道管我。”
鹿小嫻想起正事,問:“說真的,我讓你查的事情,你問了嗎?那個寧一南到底什麼來頭?”
陸曼點了點頭說:“我問樂文櫟了,他告訴我,寰風科技的確在接觸一家創投公司,已經商定融資3000萬,稀釋股權5%,這事差不多進行到關鍵階段了。你知道那家公司的大股東是誰?”
鹿小嫻一臉嚴肅,準備迎接一位金融大佬金光閃閃的簡曆,問:“是誰?”
“一個五歲的孩子。”
鹿小嫻確定自己沒聽錯後,才問:“小旗?你沒開玩笑吧?他隻是一個小孩子啊。”
“名字裏是帶個‘旗’,沒錯!哎我說你這個人,你都見過那孩子了,你不知道他身價幾十個億啊?”陸曼瞪圓了眼睛,“你別小看這孩子,他很會投胎,有個厲害老爸。”
鹿小嫻再次一臉嚴肅,準備迎接一位金融大佬金光閃閃的簡曆:“說吧,到底是誰?”
陸曼說出了一個名字,鹿小嫻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氣。
怎麼說呢,這位的確是金融大佬,就連鹿小嫻這位埋頭苦幹的工程師,都在網絡上聽過他的名字。
隻是,這位大佬去年的時候因為意外,去世了。
“大佬臨死前立下遺囑,將自己公司百分之二十的股份留給了這位私生子。當然,對外肯定是密不透風,沒人知道這位幸運兒的真麵目,也不怪你不知道那孩子的真實身份。據說,大佬的正妻拿到遺囑之後,欲哭無淚加上心碎成渣,足足住了一個月的醫院。這男人啊,你該說他癡情呢還是無情呢,嘖嘖……”陸曼搖頭歎息。
鹿小嫻呆呆地說:“這個私生子的母親,就是寧一南,對吧?”
“是啊,因為那孩子隻有五歲,所以寧一南就是名正言順的監護人,也有權動用公司的股份。怎麼啦?你怎麼認識寧一南?”陸曼好奇地問。
鹿小嫻表情呆滯:“前幾天早上,我潑了寧一南一身咖啡。”
陸曼:“……”
“誰讓她搶我男朋友。”鹿小嫻哼了一聲。
陸曼表示讚同:“你,幹得漂亮。”頓了頓,她不無擔憂地補充了一句,“可是小鹿,一個人之所以敢這麼恬不知恥,是因為她的靠山足夠強硬。”
“我知道,她靠的是錢,許多許多錢。”鹿小嫻仰頭,歎了口氣。
手機微信忽然響起了提示音。
鹿小嫻拿出手機,發現是向飛白發來的信息:“對不起,忙到現在才回複你。周末我會允半天時間,你覺得我登門拜訪穿什麼衣服比較好?”
看了看時間,她在兩天前給他發的邀約。
鹿小嫻心頭苦澀,簡單回複之後,關掉了手機。
5。
寰風科技。
這是科技感很足的辦公區,到處是藍光和白色流線條的裝飾,所到之處一塵不染。從28層的高樓望下去,眾生皆渺小,道路似腕帶。
向飛白站在落地玻璃窗前,穿著西裝的剪影幹練利索。他凝眉望著遠方,若有所思地摸著手腕上的表帶。
樂文櫟推開玻璃門,對向飛白說:“老大,永力的MD(投資經理)已經到樓下了,情況有變。”
“什麼變化?”向飛白轉身,眉心一跳。
樂文櫟拍了拍手上的藍色文件夾,歎氣:“寧一南也在,我看這盡職調查的最後一環,凶多吉少啊。”
投資團隊會對標的企業進行盡職調查結果,通常是審閱文件、參考外部信息、實地調查和人員內部訪談,然後對企業進行客觀評價,形成盡職調查報告。如果盡職調查的結果很好,投資決策委員會對標的企業做出有利投資決策。
眼下這個節骨眼上,本不該寧一南出現的場合,她出現了,究竟是想要做什麼?
“老大,她是來討情債了。這是鴻門宴,你想好應對之策了嗎?”樂文櫟摸了摸額頭,“可惜這一兩個月都跟永力耗著,早知道我們多接觸幾家創投公司就好了。”
向飛白麵無表情地往外走:“沒有應對之策,先去迎接。”
他步伐沉穩,很快就帶著樂文櫟和主創團隊來到了電梯門口。電梯的數字一點點上升,最後停在“28”的位置後,門開了。
為首的寧一南穿著小飛袖的套裙,目光森冷,唇間的美色蕩漾人心。她帶著兩名投資經理走出電梯,對向飛白點頭致意。向飛白伸出手,禮節性地說:“寧總,陳經理,劉經理,歡迎來到寰風科技。”
“既然大家都很熟悉,也不用這麼客套,直接去會議室吧。”寧一南的目光沒在向飛白身上多做停留。
向飛白伸手,示意寧一南等人去會議室的方向。寧一南向他露出嫵媚且意味深長的笑容,然後走到前麵。
“寧總大駕光臨,想必是對寰風科技有重要的指示吧?”樂文櫟跟在寧一南身邊,想要緩和一下氣氛。
寧一南勾唇輕笑:“指示重不重要,就看你們向總重視不重視了。”
樂文櫟沒想到她直接把球踢給了向飛白,不禁望了一眼另一旁的向飛白。向飛白滿麵寒霜,沒有要接話的意思,他隻好尷尬地摸了摸鼻子,沒再說話。
寧一南有些不悅,走進會議室的時候也冷下了臉色。
會議開始,兩名投資經理分別闡述了近期對寰風科技調查的結果之後,忽然話鋒一轉:“向總,根據我們對您最新產品的評估,以及對市場的了解,我們還有一些要求,希望向總你能夠配合。”
向飛白鎮定地問:“請講。”
“寰風科技目前的技術和盈利模式都不夠完美,財務狀況也不夠保證投資回報。我們一致認為,在投資成本收回之前,主創人員不可以結婚,以防因為離婚導致股權分裂,影響股權結構。”其中一個微胖的投資經理說。
結婚?
向飛白略微驚訝。
他不是沒有心理建設,已經設想了許多種刁難的可能,但這個赤裸裸的“不可以結婚”的關卡條件,還是讓他始料未及。
一般來說,投資公司很少幹涉主創人員的婚姻狀況。
“諸位是怎麼知道我有可能結婚的對象的?”向飛白沒有發怒,反而帶著一絲微笑。
兩名投資經理快速地看了寧一南一眼,可是寧一南沒有任何要發言的意思,而是抱著雙臂,直勾勾地盯著向飛白。那是狼發現獵物的眼神,充滿了意圖,沒有任何掩飾。
微胖的投資經理無奈,隻得說:“雖然這是向總您的隱私,但這也在我們的盡職調查的範圍之內。”
“我想,你們想多了。”向飛白不甘示弱地對寧一南看了回去,笑意更甚,“我若是結婚,就一定不會離婚,所以也談不上股權分裂。”
“向飛白!”寧一南終於忍不住了,按捺著怒氣說,“知人知麵不知心,你了解你的女朋友嗎?”
向飛白:“更正一下,那是我的未婚妻。”
寧一南怔住了,嘴唇顫抖了幾下,忽然笑了起來:“好,我現在提出一個問題,如果要你收回成本,大概要多久?”
向飛白沉吟了一下:“三年。”
“好,要麼你三年後再結婚,要麼我們的合作就此終止,我給你一天的時間選擇。”寧一南說完,站了起來。
眼看這次盡調就要不歡而散,樂文櫟趕緊解圍:“我說,咱們之前已經花了那麼多時間了,相信貴公司也是有誠心的。現在分歧點就是主創人員不能結婚,要不,咱們都退讓一步,設定成收回成本的一半,再允許主創人員結婚,行不行?”
寧一南停住腳步,看向飛白。樂文櫟趕緊用胳膊肘捅了捅向飛白,對他使了個眼色。
時間變得很慢,慢到可以感受到時間劃過皮膚時形成的風,慢到可以感受到彼此呼吸的高低起伏。在這變慢的時間裏,向飛白腦海裏卻閃現般地出現了許許多多個場景。
那個流著眼淚,在大雨裏喊著他名字的少女,那個悶熱而曖昧的夏天,那隻爬進他衣領的小螃蟹,那個托著腮幫子看著他微笑的小女生,全都一股腦地湧了出來。
不管時間過去多久多久,他想,他可能都忘不掉這些畫麵了。
“如果向總相信情比金堅,又何必介懷這三年時間?我們也說了,是怕離婚帶來股權分裂。”寧一南以為向飛白鬆動了,有些得意。
向飛白慢慢抬起眼睛,涼聲說:“不講道理的條款,我拒絕配合。”
“老大!”
“向飛白!”
向飛白認真地說:“可能對於寧總來說,在事業麵前,生活不值一提。但我的事業,從來都是為了更好地生活。包括我現在所研發的機器人,也是為了讓社會的生活更加美好,這是一樣的道理。如果今天我為了事業犧牲了生活,那麼我覺得我即將進行的事業將毫無意義。所以,抱歉了。”
寧一南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會後悔的。”然後轉身走出了會議室。隻是走了兩步,她就停住了腳步。
鹿小嫻站在走廊裏,不知所措地看著眾人。她預感到發生了什麼,不安地抓著包帶。
寧一南走上前,嘲諷地一笑:“鹿小姐好手段,寰風科技大廈將傾,可都是拜你所賜啊。”
“你做了什麼?”鹿小嫻問。
寧一南冷冷瞥她一眼:“應該是你做了什麼?讓他連三年的時間都不願意等,寧願放棄投資。”
鹿小嫻臉色微變。寧一南得意地仰起頭離開,高跟鞋在地板上留下一串有節奏的篤篤聲。
“三年是怎麼回事?”鹿小嫻迎上去問向飛白。
“你來這裏做什麼?”向飛白問。
鹿小嫻低下頭,像一個做錯事情的孩子:“你兩天才回了我一條消息,我就想親自來找你。”
向飛白這才想起周五的邀約,麵帶歉意:“抱歉,我可能明天去不了了,改天我一定登門拜訪。”
“這些都沒問題,我隻是想知道,寧一南說的三年是怎麼回事?”鹿小嫻追問。
向飛白淡淡地回答:“你不用管。”
“我要管!”鹿小嫻轉而去問樂文櫟,“樂文櫟,我知道你不會隱瞞我的,三年究竟是怎麼回事?”
樂文櫟無奈,隻能講鹿小嫻拉進會議室,簡單地回答:“就是寧一南提出了一個條件,收回成本之前不允許結婚,然後老大就拒絕了,因為收回成本需要三年的時間。”
“所以寧一南就要放棄投資?”
樂文櫟沒說話,聳了聳肩膀,瞪了向飛白的背影一眼。向飛白心情不佳地說:“我會再接洽其他的投資人,創投圈不止永力一家。”
“老大,你現實點,這要是放在永力之前,可能你還能說服其他的投資人。但是永力現在突然決定不投寰風,其他投資人必然犯嘀咕。你這個時候去接觸其他投資人,他們隻能覺得你方寸大亂。”樂文櫟十分懊惱,“寧一南在這之前的合作意向高漲,給出的條件十分優厚,讓我們婉拒了好幾家投資機構,結果現在她突然翻臉,想必是早就在下這盤棋了。現在想想,我們是中了她的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