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淵向姚太後躬身行了禮,轉身離去。曲煙煙低眉垂首地跟在他身後,走出了慈恩宮。翠翠站在殿外的回廊上向她揮手,但姐倆連告個別的機會也沒有,曲煙煙隻能回過頭衝翠翠遙遙地笑了一下。
就這一扭頭,曲煙煙看見石雲娘正風擺楊柳般從後殿走了出來,身上穿著簇新的水紅宮裝,頭上插著明晃晃的流蘇步搖,頸間戴著黃澄澄的金項圈,一掃先前在浣衣局時的落魄瑟縮,變得如同官家小姐一般通體氣派了。此時,她懷裏抱著一隻聳肩美人瓶,瓶內插著才吐蕊的各色秋菊,正施施然往姚太後那裏去。
她似乎並沒有看見曲煙煙,曲煙煙轉身踏出了宮門。
已經起了更,月上中天,夜涼如水。
明淵一個人走在長長的宮巷中,身上披著的明黃繡五爪蟠龍大氅在夜風中獵獵翻飛。小太監們抬著輦,在後麵遠遠地跟著,不敢近前。
王喜貴向曲煙煙使了個眼色,衝明淵努了努嘴兒。
曲煙煙隻得硬著頭皮一路小跑追了上去。
“陛下,夜深了,天乾宮又遠,不如……還是上輦吧。”她垂著眼簾唯唯道。
明淵充耳不聞,反而悶著頭越走越快。
為了避免刺客隱匿,大殿前後和宮巷中向來不種植任何樹木,在這深秋的時節,明月當空,便愈顯得空曠而寂寥。
凜冽的秋風毫無遮擋地刮過重重殿宇,打著旋子,呼哨著猛衝下來,灌進喉嚨,直嗆得人呼吸一窒。
曲煙煙眼睜睜看著明淵披在肩上的黑發在風中飛舞,忍不住衝口道:“陛下!外麵風大,千萬不要吹了頭啊,您那頭痛的毛病……臣妾幫您……”
一語未了,猛然驚覺如今的身份早已不同,連忙將“臣妾”二字硬生生咽了回去,迸了片刻,方低著頭輕聲道:“奴婢……幫陛下把風帽戴上吧……”
明淵終於站住腳,回過頭來深深地看她一眼。
曲煙煙胸腔中提著一口氣,低著頭小心翼翼地走到明淵麵前,屏息凝神,將捧在懷裏的暖帽輕輕往他頭上戴。明淵個子高她將近兩頭,需要踮起腳尖才能勉強夠到,身份低微的宮女又不能直視天顏,隻能垂著眼簾,天子又不肯低頭配合,一個風帽戴下來,曲煙煙倒出了一身汗。
“你怎麼知道?”明淵瞅著她,。
“什……麼……?”
“頭痛。”聲音裏無波無瀾,聽上去卻有點冷。
“哦,那是……”曲煙煙費力地咽了口口水,麵上還是很鎮定地說道:“是……才剛王總管告訴奴婢的。”
王喜貴是天乾宮首領太監,總不會連皇帝身有痐疾都不知道。
明淵冷冷地瞅了她一會,移開了視線。
他這個頭痛症,是當年還在繈褓中時,受了大寒之後留下的病根兒。小的時候倒還好,隻是登基後才開始發作得頻繁了些。每次發作時,腦袋猶如被刀劈斧鑿般疼痛難忍,生不如死。好在捱一會兒就過去了,他從來都是守口如瓶,獨自咬牙承受,連太醫都沒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