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曆九月九日,一個悶熱得要死人的傍晚,縣城一切的喧囂雜繁都倏地煙消雲消;一個叫人銷魂的聽不見的聲音彌漫在這座城市的上空,用心聆聽,直叫人膽顫心驚。不知過了多長時間,無方的烏雲陰霾般團團籠罩了大半個城市,天際不時劃出幾道刹眼的閃電,閃電過後,雷公嗔怒著吼叫幾聲,轟降作響大有地震來臨時天崩地裂的氣熱。說來就來,先是散落了幾點大豈有此理點兒,刹時又停了下來,老天覺得蓄熱還不夠,又醞釀了老半天,可縣城裏的人們亂成了一團:跑的跑;躲的躲;叫的叫;搖頭的搖頭;歎氣的歎氣……縣城不該亂的亂了,不該沒的沒了--人們知道,現在隻好隱藏在家中,等待該來的快點到來。
雷雨前人的心情就如占著糞坑拉不出屎,痛苦難熬,總嫌不夠暢快淋漓。羅洪燁正是這樣的心情,此時他站在縣重點中學複讀部大廈的三樓,眺望著遠方,木若呆子。
羅洪燁來這裏複讀快一個星期了。辣他是他們以前班上的重點培養對象,有望上重點線,可分數一出來,連一般本科線也滑上。高考前一個晚上,他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不能入睡。“考不上怎麼辦?考不上怎麼辦?”這樣的意念像濟南隊員一樣時隱時現,撓得大腦中紐神經不得安寧。就這樣強撐著熬到淩晨二三點鍾,還是不能安初,懵懵懂懂去衝了個冷水澡。不知是什麼時候睡著的,到了第二天考試時,隻感覺到那黑乎乎的印刷體同自己毫無幹係,要是平時,羅洪燁會“撲哧”一聲像撒了氣的皮球賴在桌子上,進入夢境,周遊世界。中國人個個都頗具惰性,但再怎麼惰性的人,一旦身臨高考考場,人好像變成了另外一個人,除卻大腦,整個身體好像一部冷酷無情的機器,被一種無形的電流激蕩著,手中的笑好比劊子手中的屠刀,下手要--快、狠、準。高考副得中國的考生都做成了劊子手,即使是情非得已也要積極入戲扮成一個半假不真的劊子手,遇到比自己還劊子手的劊子手--自然是非一般人編織出答案的高難度題不得不哈腰笑臉,迎合幾句,圖些恩惠。
羅洪燁突然想農曆的這一天剛好是登高的日子。人們到了這一天都會“每逢佳節倍思親”。羅洪燁例外,因為他頭腦中從小到大都沒有過“家”的概念。房地產廣告詞中有這樣一句,“家”是放心的地方,可羅洪燁的“家”讓他安不了心。嫁了的姑娘不想回娘家,羅洪燁就是嫁出去了的姑娘家,沒有想家的強烈欲望。
正當羅洪燁感到懷傷情的時候,高三文二班的任淑婷舒舒緩緩婷婷立立從樓梯口走了過來,朝羅洪燁莞爾一笑,還沒等他回過神來,任淑婷開口說:“羅洪燁同學,你班主任田老師找你有點事,叫你到他辦公室去一趟。”
任淑婷說完就向三樓走廊的另一邊走去。
“唉……你別走吧。”羅洪燁本想問清班主任找他有何事,一會兒的功夫,任淑婷走了老遠。羅洪燁心中泛起嘀咕來,班主任找我有什麼事呢?肯定不是什麼好事,好事還有我羅洪燁的份?狗改不了吃屎的習慣,任性猶疑,而且是個典型的悲觀主義者。
疑竇未開,隻好暫擱在一邊。未料疑竇又來,怎麼你任淑婷就知道班主任找我?!此一疑。堂堂一個縣委書記的女兒,開著“專車”跑上三樓來通知一個無名小卒,此二疑。她不是回家了麼,怎麼又返校了?莫非……此三疑。疑竇迭至,意未獲一解,心中百疑交集,亂如纏麻。此時天穹暮雲,看來大雨就要來臨了。
最後,羅洪燁才擔心起來,任淑婷怎麼回家呢?就算帶了雨傘,這麼大的雨衣,料想一打開,雨傘就像技藝尚未嫻熟的雜技演員表演“堆單車”第二部還沒有疊上,下麵那一部早已倒下去了。還有就算你爸開著大眾牌汽車來接你量你也寸步難行。再大的碩鼠見了再小的瘦貓都會畏怯不已,因為碩鼠害怕自己精心調養起來的身體毀於一旦。現在傳聞當大官的行事都小心謹慎,第八感覺到提醒自己常在河邊走,定要不濕腳,當年李自成追上劉宗敏,囑咐他萬分小心,提防埋伏。因此,下著驟雨是不能“開車”的車到路上必翻車,車翻必人亡,路滑啊!哪有不翻車的道理!
看來任淑婷是回不了家了。
任淑婷在一樓雨簾前站了兒兒,見大雨沒有要停的意思,索性往女生宿舍那邊走去。羅洪燁想這個任淑婷啊肯定又是去女生宿舍同那班娘子軍閑聊去了。也難得啊!任淑婷除非特殊情況向來是很少和人說閑話的,不過女孩子同女孩子到了一起注像兩隻勝利的軍隊會師,慷慨激昂,歡聲笑語,不絕於耳。男孩子聚在一起大多談美女,女孩子湊到了一塊大多侃帥哥。這世上要是生得個又男又女的人,想必打不到特感“性”趣的話題。羅洪燁班上的曾湘縫就是一個又男又女,不男不女所謂的男人。
曾湘縫是羅洪燁既討厭又有點喜歡與崇敬的人。討厭的是講話嗲聲怪氣,有時還裝著官腔倚老賣老--高六生有什麼了不起的。考了三年都沒有上重點,去投河自殺吧,還有什麼臉麵見江東婦老!他一般不與高四生講話,是臉麵上過不去還是這人生性孤僻不善交際?旁人不得而知,隻聽有人說他對一切女人都毫無“性”趣,光不到幾個鐵哥們,自在情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