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到家,大梁就緊緊抓住小蓮的手,又痛苦又心亂如麻地凝視著小蓮的眼睛,仿佛在瞧著一個非常熟悉,但又從來都沒有見過的陌生人一樣。然而,小蓮在專注地瞧著大梁又怪異又迷離的眼睛時,她非但沒有感到有一丁兒慌張和懼怕,相反,她還高興了起來。從小蓮飽含淚水的眼神裏,在她微微顫抖的肩膀裏,大梁發覺,仿佛有一種東西在她心裏已經得到了某種明證一樣。

“小蓮……你知道嗎?……我……我就是大梁……”大梁喃喃地說。

“我知道了……我早就把你認出來了……”小蓮激動地說,眼淚在眼眶裏轉動著,然後伸出一隻手來捂著自己的眼睛,淚水從她的指縫間滲出來。

大梁把小蓮的手從她的眼睛上取下來。

“啊……你是怎麼認出我來的?”大梁從她的眼睛裏瞧著自己的影子。

“自從你第二次到我家裏來的時候,我就認出了你。你的聲音,你的眼睛,還有你左邊耳根下那顆紅痣。你還記得嗎?有一次,我們還一起問過你母親那顆紅痣是不是胎記,你母親就說確實是胎記。你母親還說,她也有一顆同樣大小的胎記,也是在她的左邊的耳根下……”

“哦,”大梁放開小蓮的手,摸了摸那顆胎記。

“還有……還有這塊疤痕……是我後來發現的。”小蓮把大梁腦邊一小綹頭發撩開,瞧著一個光溜溜小疤痕。“你還記得嗎?有一次,我們在你屋後的荔枝樹林裏散步,我一不小心踢中樹根跌了一跤,滾落在旁邊那條排水溝裏,於是你就跳下去,結果你一頭撞中了那塊大石頭,之後就留下了這塊傷疤。”

“難怪有好幾次我發現你摟住我哭起來……原來……”大梁把小蓮摟到懷裏。

他們在沙發坐下來。“不過,我從來沒有謀財害命,也沒有殺過人,小蓮,你要相信我。”大梁接著說。

“既然你沒有殺害梁老三他們,你現在擔心什麼?”小蓮說。

“因為我從前是逃犯,是通緝犯,我現在是偷偷回來的。”

“都過去那麼多年了,我看政府也不會再追究了。”小蓮說,“何況你是被誣陷的,都怪我父親……”

“小蓮,你知道嗎?我見過你兒子小慶,你兒子小慶跟我一樣,他也是被冤枉的。”沉默了一會兒,大梁忽然忍不住,他抓住小蓮的肩膀,瞧著她的眼睛,用沉重的語氣說。

“你怎麼扯到我兒子?你見過小慶?——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大梁接著把他的遭遇從頭到尾詳詳細細、一點不漏地說了出來,從他被那個寡婦誣陷一直講到他逃到鱷魚島,又講到他在鴕鳥島遇到小慶。當他說到小慶沒被槍斃,小慶逃到海裏之後漂到鴕鳥島前麵時,小蓮掩臉大哭起來。緊接著,當她又聽到她兒子因為想家而患上麻痹症,後來他又因為生病而去世了的時候,她昏倒在大梁身上。

當天晚上,小蓮蘇醒過來之後,大梁又充滿悲哀地繼續對小蓮說下去,把他在往日裏偶然擔憂和恐懼的事情說出來。

“小蓮,你知道嗎?”他緊緊地摟著小蓮,生怕她突然從懷裏消失掉。“我之所以一直都沒有跟你登記結婚,原因是我擔心有朝一日再次被捉進監獄裏,因為即使我的身份暫時沒有露餡,但是我畢竟害死了梁老三,梁老三是跌到我挖的那個陷阱死掉的。還有的就是,又有誰說得清楚我不是殺害梁老三和他那兩個侄兒的凶手?是沒有人說得清楚的,要是有人在鴕鳥島裏找見到梁老三的屍骨,我就跳到海裏說不清楚了。所以,我現在要把這裏的所有財產轉給你,我要離開這裏,我要繼續去避難,但是我不能帶你走,你是清白的,我不能連累你,你不能跟我一起去受罪,小蓮,你還是把我忘了吧……”

小蓮失聲痛哭起來。“不,我不能離開你,我要跟你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