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親 情
深夜,一輛灰白色的卡車孤獨地奔馳在高速公路上,車廂裏,兩張木然的麵孔倒映在擋風玻璃上,仿佛被時間凝固了一般,久久沒有變化。
開車的孫雪婷不知道目的地是哪兒,她隻是本能地向前開著,而在她旁邊,鼻青臉腫的錢子寅斜靠在車門上,似乎是思索著什麼。
車子就這麼一直向前開著,兩人似乎誰也沒有改變的意思。澳門之行讓最後的希望徹底破滅,雖然車廂後麵裝著讓普通人咋舌的現金,可對於此刻的兩人來說卻毫無幫助,兩人都很清楚,一旦被警察抓住,那麼車後麵的現金就是最好的罪證。一想到這點,錢子寅的頭就疼得仿佛挨了一棒子,頭疼牽連著全身都疼了起來,讓錢子寅不自覺地“哎喲”了一聲。
“子寅,你沒事吧?”孫雪婷猛地一踩刹車,關切地問道。
“沒事,開你的車!”錢子寅不高興地說道。
“可……我們去哪裏?”孫雪婷猶豫了一下,終於問出一直想要問的話。
“一直走!”錢子寅隨口說了一句,繼續窩在座位上。
接下來到底要去哪裏,錢子寅也不知道。拉著一卡車的現金,對於現在的他們來說就是個定時炸彈。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他甚至不敢住酒店,不敢吃飯。車上海量的鈔票不但不能給他提供美好的生活,相反卻成為一種負擔,可麵對這種負擔,錢子寅卻毫無辦法。
用力縮了縮身子,讓自己在副駕駛上能舒服一點兒,雖然對於他來說,無論怎樣身上的疼痛和腦子裏的混亂都絲毫不會減少。
孫雪婷聽到錢子寅的命令,沒有再說什麼,而是繼續駕駛著汽車向前行駛著,前方的道路在車燈的照耀下,氤氳而不清晰,似乎隨時都有可能從半模糊的黑暗中出現點兒什麼。
孫雪婷感到有點兒恐懼,但她仍然強忍著向前行駛著,之前的種種此刻如同電影一般在眼前一遍遍回放,重複的片段讓她感到一種莫名的後怕,她不知道自己怎麼會有勇氣駕車衝向那群家夥,此刻回想,如果失敗的話,他們將會遭到怎樣的對待。
她看了一眼萎靡地瑟縮在副駕駛位置上的錢子寅,此刻的錢子寅已經不複以前的意氣風發和自信氣度,眼前的他即便放在農民工裏,看起來也毫無二致。
有那麼一瞬間,孫雪婷猶豫著自己這麼做是不是錯了,但這個念頭很快就被洶湧的記憶和感受充斥得無影無蹤。錢子寅對她太重要了,這種重要幾乎可以說是不可取代的,自從家庭的變故,唯一能給她帶來榮譽和地位以及關心的就隻有錢子寅。
在外人看來,或許她與錢子寅僅僅是情人關係,但私下裏雙方之間的關心和溫存卻讓孫雪婷如同中毒一般無法離開對方。
電話就在這個時候突兀地響了,雖然設置的震動,但靜謐的環境中一陣陣嗡嗡聲仿佛雜音一樣在車廂裏震起一片漣漪。錢子寅本能地顫抖了一下,目光散漫地看向電話,卻沒有接聽的意思,一直到身邊的孫雪婷看到屏幕上的電話號碼,才開口提醒了對方。
“子寅,是你弟弟的。”錢子寅的弟弟和他的母親對他來說是身邊最重要的人,孫雪婷對於他的親族觀念自然知道得很清楚,所以在買來新電話卡之後,她自然將新號碼發給了錢子寅的弟弟。
聽到孫雪婷的話,錢子寅愣了一下,隨手從儀表台上拿下電話,猶豫了一會兒後按下接聽鍵,電話那邊,一個略顯老成的聲音從裏麵緩緩傳來。
“哥,明天是咱媽的七十大壽,你方便的話就回來一趟吧。”弟弟的話一下子將錢子寅的思緒從虛無中拉回到現實中來。
“哦,酒店訂了嗎?”錢子寅本能地問道,可話一出口就立刻後悔,以他現在的身份似乎已經很難出入酒店了吧。
“沒有,你弟妹說不想驚動太多人了,就想在家裏包頓餃子。”弟弟想了想說道。
“那個……有什麼需要我準備的嗎?”錢子寅猶豫著問道,雖然他知道此刻的他已經不是那個呼風喚雨的濟源公司董事長,而是一個逃犯,即便真的需要他,他也根本一點兒忙都幫不上。
“不需要了,你能回來就最好。”錢子亭在電話那頭沉吟了片刻後說道。
“哦,咱媽咋樣?”錢子寅再次問道。
“咱媽挺好,就是想你!”弟弟的話徹底擊穿了錢子寅最後一絲猶豫,他忽然有種迫切的欲望想要馬上回去看看,雖然不知道前路如何,但錢子寅卻很清楚,無論是最好的結果還是最壞的結果,他都在很長時間內無法再見到母親,甚至有可能連養老送終都做不到。一想到這點,錢子寅心裏就仿佛被一千根針反複紮了個通透一樣,疼得一點點縫隙都沒有。
他不知道自己怎麼掛的電話,因為此刻他滿腦子的想法就是回去,立刻回去。當這個聲音無數次在心裏回蕩之後,他終於抑製不住地衝口而出。
“掉頭,回魯北!”錢子寅大聲命令道。
“子寅,你瘋了?”孫雪婷一愣,連忙說道。
“瘋了又怎麼樣?咱倆現在還不夠瘋嗎?”錢子寅嘿嘿冷笑著說道。看到他狀若瘋癲的樣子,孫雪婷猶豫了一下,最終歎了口氣掉轉車頭,車子在高速公路上打了個轉,再次向來路返回。在看了一眼錢子寅,發現對方似乎毫無反悔之意後,孫雪婷一腳油門,車子飛快地躥了出去。
錢子亭放下電話之後一臉憂鬱地看著妻子,在默默地搖了搖頭之後,一屁股坐在沙發上,他此番電話的意思本想是希望哥哥能向他吐露一點兒內情,畢竟濟源公司被查封的事情已經鬧得滿城風雨,不僅如此,他在自己公司門口也發現了監視的便衣警察。可即便如此,大哥似乎也沒有想要和他吐露心聲的意思,雖然在電話那邊,他的聲音顯得疲憊而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