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他們:“這些問題為什麼不提交給當地政府呢?”
他們說:“政府沒有錢,教師的工資已經幾個月沒發了,大家的生活都很困難,政府怎麼可能管得了這個小小的學校呢。”
後來,我又去了巴塔馬村的一個小學校。
因為戰爭,這個1985年創辦的小學,幾經打散,又幾次恢複,盡管整個學校的近100名學生擠在教堂裏上課,但是班嘎利酋長說:“隻要我這個酋長還活著,學校就要正常開課。”
教堂大約有100平方米,在巴塔馬村的正中心,從周一至周五,裏麵總是傳出孩子們朗朗的讀書聲。而每逢周六和周日,這裏傳出的又是基督教徒們讚美主的優美歌聲。教堂裏還時而發出歡快的手鼓聲,及人們富有節奏的擊掌聲。戰爭盡管炸毀了學校的房屋,但是人們反而變得更堅強,更加熱愛生活,珍惜生命。
學校隻有一位32歲的男老師,叫付迪(Fuday),是從鎮上師範學校畢業後來到這個村的。他原想在這兒幹幾年就回到鎮上,沒想到這一幹就是八九年。其實他有好幾次可以回鎮上的機會,但是他擔心自己走後,學生因沒人管而失學,因此,留下了。現在,他已經娶妻生子,把家安在了離學校隻有幾十米的村子裏。
學校缺少老師,他隻好一個人同時教4個班。年齡最小的一班學生坐在右側前麵幾排,二班學生坐在左側前麵幾排,三班學生年齡稍大一點,坐在右側後麵幾排,四班的學生坐在左側的後麵幾排。由於老師講課的內容不同,提問的對象也不同,所以,學生們各聽各的課。不過付迪老師的嗓門非常大,不是自己的課不想聽都不容易,而付迪自己經常講著講著就講串了課,直到全教室的學生都踴躍地舉手發言,他才發現自己本該給三班講課,講的卻是二班的課。
付迪老師長得濃眉大眼,體魄強健。他的內心很溫和,對孩子們非常耐心,像個慈父。課間休息時,我跟他閑聊,對他說:“我覺得這些學生都很喜歡你。”
他說:“不知道你有孩子嗎?”
我說:“沒有。”
他說:“那你很難感受我這個5個孩子的父親對孩子們的感情。特別是前幾年炮彈隨時會落在這些孩子們的身上。如果你經曆過眼睜睜地看著孩子死去的殘酷,可你又束手無策的時候,你會覺得自己當這個父親很羞愧,因為,每一個做父親的心情都是一樣的。”
付迪對自己5個孩子的文化教育非常重視,而且滿腦子裝的都是讀書、進修之類的想法。盡管他家裏情況很緊張,還是把大兒子送到鎮上住宿讀書,他認為:“這對孩子的前途很重要。”這是我在博城接觸到的又一個把學習看得比種地更重要的人。我想,有了他,這個村的學校就有希望,這個村的孩子們就一定會有出息。
有一次,我自己去巴塔馬村,臨走的時候說第二天可能還會來,但沒把話說死。第二天早晨,摩西臨時有急事耽誤了一會兒,等我們到村裏已經快中午11點了。還沒進村,就看見老遠有人向我招手,還叫著我的名字,走近一看是付迪老師。
他一見我就扯著大嗓門說:“我是在這兒特意等你的,你總算來了。”
“你找我有事嗎?”我問他。
“不!今天是周六,我準備去鎮上看孩子,擔心你一個人來聽不懂村裏人說話,也許需要我幫助。”
他見摩西與我一起來了,似乎放心了,與我們打了招呼後便匆匆向鎮上走去。
從這個村去鎮上來回要走幾十公裏,即使早晨五六點鍾出發,也得下午才能趕回來。而他為了等我,也許要到半夜才能回來,而在叢林裏走夜路是非常危險的。
看著他遠去的背影,我忽然想到,他去看兒子一定需要錢,於是趕緊從兜裏掏出兩張5000利昂,快速地追上他,把錢塞在他手裏並說:“看兒子需要錢,你是父親。”
他像是一時沒弄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接過錢,一句話沒說,呆呆地望著我,直到我離他遠去,他才用那洪亮的聲音喊著說:“子,你是最好的中國人,我會永遠記住你……永遠!”
他的聲音直到現在仍在我耳邊回蕩。我想,我也永遠不會忘記他給學生們上課時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