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卷十二(1 / 3)

假譎

宋檀道濟代魏,糧盡而還。軍士有亡降魏者,具告之。魏人追之,眾惱懼將潰,道濟夜唱籌量沙,以所餘少米覆其上。及旦魏軍見之,謂資糧有餘,以降者為妄而斬之。

魏劉仁之外示長者,內多矯詐。其對賓客,破床敝席,粗飯冷菜,衣服敝惡,乃過遇下善候當塗,能為詭激。

唐文宗蕭太後,福建人,雲有母弟一人。文宗詔於故裏求訪,有戶部茶綱役夫蕭洪,詐稱國舅,十數年間兩授旄鉞。事發賜死。閩人蕭本又稱太後弟,賜予巨萬,官至金吾將軍,事聞除名,長流愛州。泉州晉江縣令蕭宏又自稱太後弟,按問偽妄,配流儋州。

李密初從楊元感,元感敗,逃避至淮陽,隱姓名,自稱劉智遠,聚徒教授,鬱不得誌。為五言詩曰:金風蕩初節,玉露雕晚林。此夕窮途士,鬱陶傷寸心。野平葭葦合,村荒藜藿深。眺聽良多感,徙倚獨沾襟。沾襟何所為,悵然懷古意,秦俗猶未平,漢道將何冀。樊噲市井徒,蕭何刀筆吏,一朝時運來,千古傳名諡。寄言世上雄,虛生真可愧。

蘇世長在陝州,部內多犯法,世長莫能禁,乃責躬引咎,自撻於都街五百,疾其詭。鞭之見血,世長不勝痛,大呼而走,觀者盛以為笑,議者方知其詐。

許敬宗掌知國史,虛美隱惡。為子娶尉遲敬德孫女,多得賂遺。及為敬德傳,隱諸過咎。太宗作威鳳賦賜長孫無忌,敬宗改為賜敬德焉。

杜淹與韋嗣福為莫逆之交,相與謀曰:上好嘉遁,蘇威以幽人見征,擢居美職。遂共入太白山,揚言隱逸,實欲邀求時譽。隋文帝聞而惡之,謫戍江表。

範處訥,武三思寮婿也,為太府卿。中宗以榖貴召處訥,問其故,三思諷太史奏其夜攝提星入太微,至帝座,此則王者與大臣私相接,大臣能納忠,故有所應。中宗降詔褒述。

崔日知見事敏速,每朝廷有事,轉禍為福,以取富貴。常謂人曰:吾一生行事,皆臨時製變,不必專守始謀。每一念之不覺,芒刺在於背也。

陳少遊為揚州觀察使,李希烈陷汴州,聲言欲襲江淮,少遊懼,乃送款於希烈,曰:濠壽舒廬,尋令罷壘,韜戈卷甲,佇候指揮。然人不知其送款也。劉洽收汴州,得希烈偽起居注:某月日陳少遊上表歸順。少遊聞之,慚而卒。

李抱真晚節好長生之術,有方士孫季長者為抱真煉金丹,紿抱真曰:服之當升仙,遂署為賓寮,數謂參佐曰:此丹秦皇漢武皆不能得,惟我遇之。他日朝上清,不複遇公輩矣。複夢駕鶴衝天,寤而刻木鶴,衣道士衣,以習乘之。凡服丹二萬丸,腹堅不食,將死不知人者數日矣。道士牛洞元以豬肪榖漆下之殆盡,病少間。季長複曰:垂上仙,何自棄也?益服三千丸,頃之卒。

裴延齡每奏討除,皆恣騁詭慳虛妄,他人莫敢言者。延齡言之不疑,亦人之所未嚐聞,因討料造神龍寺,須長五丈鬆木。延齡奏曰:臣近於同州檢得一穀木數千條,皆長八十尺。上曰:人言開元天寶中,側近求覓長五六十尺木尚未易得,須於嵐勝州采市,如今何為近處便有此木?延齡奏曰:臣聞賢材珍寶異物,皆在處常有,但遇聖君即出見。今此木生關輔,蓋為聖君,豈開元天寶合得有也?又奏近於左藏庫檢閱,乃於糞土之中收得十三萬兩銀,其段匹雜貨又百萬有餘,以充別庫羨餘。太府卿韋少華抗疏,以為皆是正數物。陸贄上書,以為延齡險猾售奸,詭譎求媚。

柳泌為憲宗合長生藥,自雲壽四百歲。憲宗服藥多躁,為宦官所弑。泌係獄府,吏防虞周密,恐其隱化。及解衣就誅,一無變易,但炙灼之瘢浹身而已。

王鍔代杜佑鎮淮南,善小數,嚐有投匿名書者,左右取以授鍔。鍔內之靴中,靴中先有他書矣。鍔忽然探取焚之,而匿名在也。異日乃以他事連其所告者按驗之,以譎眾人。人以為神明。

劉君良累代義居,尺布尺粟無私焉。大業末天下饑饉,君良妻勸其分析,乃竊取庭樹上鳥鶵,交置諸巢中,令群鳥鬥競,舉家怪之。其妻曰:方今天下大亂,爭鬥之秋,禽鳥尚不能相容,況於人乎?君良從之分別。後月餘,方知其計,中夜攬妻發,大呼曰:此即破家賊爾!召諸昆弟,哭以告之。於是棄其妻,與兄弟如初。

高駢好神仙,有方士呂用之,引其黨張守一、諸葛殷同蠱惑之。殷始自鄱陽來,用之先言於駢曰:玉皇以公職事繁重,輟左右尊神一人佐公。明日殷謁見,詭辨風生,駢以為神。殷病風疽,駢有畜犬,聞其腥穢,多來近之。駢怪之,殷笑曰:殷常於玉皇前見之,別來數百年,猶相識也。有蕭勝者,賂用之求鹽城監,駢有難色,用之曰:用之非為勝也,近得上仙書雲,有寶劍在鹽城井中,須一靈官取之,以勝上仙。左右之人欲使取劍爾。駢乃許之。勝至鹽城數月,匣一匕首以獻用之,見稽首曰:此北帝所佩,得之則百裏之內五兵不能犯。駢乃飾以珠玉,常置坐隅。用之又刻青石為奇字,雲玉皇授白雲先生高駢,密令左右置道院香案,駢得之驚喜。用之曰:玉皇以公焚修功著,將補真官,計鸞鶴不日當降此際,用之謫限亦滿,必得侍幢節同歸上清爾。用之每對駢訶叱風雨,仰揖空際,雲有神仙過雲表,駢輒隨而拜之。後用之為楊行密所誅,發其中堂,得桐人書駢姓名,桎梏而釘之。

李寰鎮晉州,表兄武恭好道而誕妄。寰生日,恭送一故皂襖子,曰:此李西平收複京師時所服也。恭生日,寰以一破襆頭遺之曰:此洪崖先生初得道時襆頭也。

朱全忠嚐與寮佐及遊客坐於大柳之下,全忠獨言曰:此木宜為車轂。眾莫有應。有遊客數人起應曰:宜為車轂。全忠敖然厲聲曰:書生輩好順口玩人,皆此類也。車轂須用夾榆,柳木豈可為之?顧左右曰:更何待?左右數十人捽言宜為車轂者,悉撲殺之。

朱梁雷滿鎮灃朗,於府中浚一深潭,構一大亭於其上,每鄰道使車經由,必召燕於中,且言此水府也,中有蛟龍,奇怪萬態,惟餘能遊焉。或酒酣對客,即取筵中寶器,亂擲於潭中,因自禠其衣,裸露其身文,遽躍入水遍取所擲寶器,戲玩於水麵,久之方出,複整衣冠就坐。其詭誕如此。

後唐莊宗與梁相抗,劉鄩軍於宗城。初鄩在洹水數日不出,寂無人聲,莊宗遣騎覘之,無斥候者,城中亦無煙火,但有烏止壘上,時見旗幟循環往來。莊宗曰:我聞劉鄩用兵,一日百變,必以詭計誤我。使視城中,乃縛旗於芻偶之上,使驢負之,循環而行。而鄩去二日矣。

慕容彥超,漢隱帝時鎮鄆州,嚐召富僧數輩就食,日晏不進饌,大餒而回。如是者累日。他日複召之食,遣庖人致蠅蟲於饌中,諸僧立嘔。彥超使人驗之,則皆已肉食矣。大責其賂,乃釋之。

邪謟

梁武帝時,朱雀門災。帝曰:此門製狹,我欲改造,遂遭天火。群臣相顧未對,何敬容曰:所謂先天而天弗違。

永元中任昉紆意於梅蟲兒,東昏中旨,用為中書郎。昉謝尚書令王亮,亮曰:卿宜謝梅,那忽謝我。昉慚而退。

北齊和士開用事,人多附之。有一人名曾參,士開病,醫者雲須服黃龍湯。士開有難色,參曰:此物甚易,王不須疑惑,請先嚐之。一舉而盡。士開深感其意,為之強服,遂得汗,病愈。

隋郭衍能揣煬帝意,阿諛順旨。帝每謂人曰:惟有郭衍,心與朕同。又常勸帝取樂,五日一視事,無效高祖空自劬勞。帝從之,益稱其孝順。

隋太史令李充言:隋興以後,日景漸長,太平曰行上道。文帝曰:景長之慶,天之佑也。改元仁壽。百工役作,並加程課,以日長也。丁匠苦之。

唐侯君集馬病蚛顙,行軍總管趙元楷親以指沾其膿而嗅之。禦史劾奏其諂,左遷括州刺史。

有薦山人範知浚文學,並獻其所為文,宋璟判曰:觀其良宰論,頗涉佞諛。山人宜極言讜議,豈宜偷合苟容?抑而不奏。

中宗朝,韋後亂政,右驍衛將軍迦葉誌忠上表曰:昔高祖未受命時,天下歌桃李子。太宗未受命時,天下歌秦王破陣樂。高宗未受命時,天下歌桃堂堂天。後未受命時,天下歌武媚娘。伏惟皇帝未受命時,天下歌英王石州。皇後未受命時,天下歌桑條韋也。謹進桑條歌十二篇。宗楚客又諷補闕趙延禧,表陳符命解桑,以為十八代之符。

張易之兄弟嬖幸,武三思武懿等宗楚客宗晉卿,候其門庭,爭執鞭轡,呼易之為五郎,昌宗為六郎。

裴幹佑先為禦史大夫,出為外郡刺史,雖強直有器幹,而昵於小人。既典外郡,與令史結友,書疏往反,令伺朝廷事。俄為友生所發,坐流愛州。

長壽中,明堂災,則天欲避正殿,宰相姚璹言:成周宣謝,卜代愈隆。漢武建寧,盛德彌永。彌勒下生經雲,當彌勒成佛之時,七寶台須臾散壞。睹此無常之相,遂成正覺之因。則天依璹奏,遂不避正殿。

姚璹在桂州時,則天雅好符瑞,璹訪嶺南諸山川草木名號,有武字者皆以為上符國姓,列奏其事。則天大悅,召為天官侍郎。

楊再思知政十餘年,未嚐有所薦達。為人巧佞邪媚,能得人主微旨。主意所不欲,因而毀之。主意所欲,因而譽之。左補闕戴令言作兩腳狐賦譏之。時張易之兄弟請公卿大臣宴集,或戲曰:楊內史麵似高麗。再思欣然翦紙自帖於巾,卻披紫袍,為高麗舞。縈頭舒手,舉動合節,滿坐嗤笑。易之弟昌宗以姿貌,有辟陽之寵,再思又諛之曰:人言六郎麵似蓮花,再思言蓮花似六郎,非六郎似蓮花也。其傾側如此。

韋巨源為宰相韋後雲:衣箱中裙,上有五色雲,起久而方歇。巨源以為非常佳瑞,請布告天下。訴之中宗,又令畫工圖其狀,以示百寮,大赦天下。巨源讚成妖妄,是歲星墜如雷,野雞皆雊,咎征若此,不聞巨源有言,蓋與後通屬籍,固祿位爾。

張嘉貞被召,則天垂簾見之。嘉貞曰:以臣草萊,得入謁九重,是千載一遇也。咫尺之間,如隔雲霧,竟不睹日月,恐君臣之道有所未盡。則天遽卷簾見之,與語大悅,擢拜監察禦史。又嚐奏元宗曰:今誌力方壯,是效命之秋。更三數年,即衰老無能為也。惟陛下早垂任使,死且不憚。

來俊臣羅告裴宣禮七族反,武後薄其罪。殿中侍禦史霍獻可,宣禮之甥也,言於太後曰:陛下不殺裴宣禮,臣請殞命於前。以頭觸殿階,血流沾地,以示為人臣,不私其親。太後不聽,獻可常以綠帛裹其傷,微露之於襆頭下,冀太後見之以為忠。

武後時朱前疑上書雲:臣夢陛下壽滿八百。即拜拾遺。又言:夢陛下發白再黑,齒落再生。遷駕部郎中。出使還,上書雲:聞嵩高呼萬歲,賜以緋魚袋。時未五品,於綠衫上佩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