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行
梁劉遵為皇太子中庶子,卒,太子深悼惜之,與其從兄孝儀令曰:賢從弟中庶,孝友淳深,立身貞固,內含玉潤,外表瀾清。言行相符,終始如一,文史該富,琬炎為心,辭章該博,元黃成采。既以鳴謙表性,又以難進自居,益者三友,此實其人。及宏道下邑,未申善政,而能使人結去思。野多馴翟,此亦威鳳一羽,足以驗其五德。
梁明山賓性篤實,嚐乏困,貨所乘牛。既售錢,乃謂買主曰:此牛經患漏蹄,療差已久,恐後脫發無容不相語。買主遽追取錢。處士阮孝緒聞之,歎曰:此言足使還淳反樸,激薄停澆矣。
梁庾域母好鶴唳,域孜孜營求。一旦雙鶴來下,人以為孝感;子子輿亦有孝行,父卒於蜀,子輿奉喪歸,至巴東灩澦石瞿塘大灘,秋水猶壯。子輿撫心長號,其夜五更水忽退減,安流南下。及度,水壯如舊。時人為之語曰:灩澦如襆本不通,瞿塘水退為庾公。
梁顧協清介有誌操,初為廷尉,正冬服單薄。寺卿蔡法度欲解襦與之,憚其清嚴,不敢發口。謂人曰:我願解身上襦與顧郎,顧郎難衣食者,竟不敢以遺之。
宋甄彬有行誼,常以一束苧就州長沙寺庫質錢。後贖苧。還於苧束中得金五兩。以手巾裹之。彬送還寺庫,寺僧以半與,彬堅然不受。曰:五月披羊裘而負,薪豈受遺金者邪。
宋郭世通於山陰市貨物,誤得一千錢。當時不覺,分背方悟,追還本主。錢主驚歎,以半與之,世通委之而去。
唐河間王孝恭次子晦,私第有樓,下臨酒肆。其人嚐候晦言曰:微賤之人。雖則禮所不及。然家有長幼,不欲外人窺之。家迫明公之樓,出入非便,請從此辭。晦即日毀其樓。
溫大雅改葬祖父,筮者曰:葬於此地,害兄而福弟。大雅曰:若得家弟永康,我將含笑入地。葬訖歲餘卒。弟彥博官至端揆,年六十四;大有為中書侍郎。
陳叔達賜食於禦前,得蒲萄,執而不食。高祖問其故,對曰:臣母患口幹,求之不能致,欲歸以遺母。高祖喟然流涕曰:卿有母可遺乎。因賜物百段。
霍王元軌,高祖之第十四子。魏征與之言,未嚐不自失也。為徐州刺史,與處士劉元平為布衣之交。或問元平王之所長,答曰:無長。人問其故,元平曰:夫人有短所以見長,至於霍王,無所不備,吾何以稱之哉。
太宗謂虞世南有五絕:一德行二忠直三博學四文詞五書翰。
薛元敬與伯收、族兄德音齊名,時人謂之河東三鳳。收為長離,德音為鸑鷟,元敬年最小,為鵷鶵。天策府參軍兼記室時,房杜處腹心之寄,深相友托。元敬畏於權勢,竟不知狎。如晦常雲:小記室不可得而親,不可得而疏。
崔仁師治青州逆獄,惟坐魁首十餘人,餘皆原免敕。使至青州,更訊諸囚。鹹曰:崔公仁恕,皆無異詞。又刑部以賊盜律反逆緣坐兄弟沒官為輕,請改從死。仁師駁議,以為父子天屬,兄弟同氣,誅其父子,足累其心。此而不顧,何愛兄弟。竟從仁師之議。
唐臨為萬泉丞,有輕囚十數人。會春暮時雨,臨令歸耕種,與之約,令事已自歸。令爭之,臨曰:請自當其罪。令在假,臨出囚,囚皆感恩,貸至時畢集詣獄。臨由是知名,後為大理卿,高宗親錄死囚,前卿所斷者叫號稱冤,臨所入者獨無言。帝怪問狀,囚曰:唐卿所斷,既非冤濫,所以絕意爾。帝歎曰:為獄者不當如此耶。
張文瓘為大理卿,嚐有疾,諸囚相與齋禱,願其視事。當時鹹稱執法平恕。上元二年,文瓘拜侍中,諸囚聞改官,一時慟哭。其感人心如此。
徐有功為蒲州司法吏,人感其恩信,相約曰:若犯徐司法杖,眾必斥罰之。由是爭用命,終於代滿,不戮一人。時周興嗣來俊臣用事,有功為理官,以執政枉獄,前後三經斷死,而執誌不渝。酷吏為之少衰。時人比之於張焉。或曰:若獄官皆然,刑措何遠。
陸象先清淨寡欲,不以細務介意。言論高遠,雅為時賢所伏。崔湜每謂人曰:陸公加於人一等矣。太平公主用事,宰相岑羲蕭誌忠崔湜鹹傾附之,唯象先孤立,未嚐造請,亦以此免禍。
狄仁傑為並州法曹,有同府法曹鄭崇質,母老且病,當使絕域。仁傑曰:太夫人有疾而公遠使,豈可貽親萬裏之憂。乃詣長史藺仁基,請代崇質行。時仁基與司馬李孝廉不協,因謂曰:吾等獨無愧耶。相待如初。後為平章事,則天謂曰:卿在汝南時,有譖卿者,欲知其人乎?仁傑謝曰:陛下以臣為過,臣當改之。陛下明臣無過,臣之幸也。不願知譖者。則天歎息。
杜暹弱冠便有誓,不受親友贈遺,以終其身。及卒,尚書省及故吏賻贈者,其子孝友,遵其素約,皆拒而不受。
楊綰久積公輔之望,及大拜詔下,朝野相賀。綰素以德行著聞,質性廉貞,車服儉樸,居廟堂未數日,人心自化。禦史中丞崔寬家富於財,有別墅在皇城之南,池館台榭為當時第一,寬即日毀拆。中書令郭子儀在邠州行營聞綰拜相,座內音樂減散五分之四。京兆尹黎幹騶馭百餘,亦即日減損留十辟而已。其餘望風變奢從儉者,不可勝數。其鎮俗移風若此。人以為在楊震丙吉謝安山濤之上。
郭子儀事上盡誠,臨下寬厚。所至之處,必得人心。田承嗣方跋扈魏州,傲狠無禮,子儀嚐遣使至承嗣處,承嗣西望拜之曰:茲膝不屈於人若幹歲矣,今為公拜。李靈曜據汴州,公私財賦一皆遏絕,獨子儀封幣經境,持兵衛送。其為豺虎所服如此。代宗不名,呼為大臣。天下以其身為安危者二十年。校中書令者二十四,權傾天下而朝不忌,功蓋一代而主不疑,侈窮人欲而君子不之罪,富貴壽考八十,繁衍安泰,哀榮終始,人道之盛此無缺焉。
李勉為江西觀察使,部人有父病,以蠱道為木偶人,署勉名位,瘞於其壟。或以告勉,勉曰:為父禳災,亦可矜也。舍之。
權皋為安祿山從事,察祿山有異誌,欲潛去,又慮禍及老母。天寶十四年,祿山使皋獻戎俘於京師,過福昌,福昌尉仲謨,皋妹婿也,密以計約之。比至河陽,詐以疾亟召謨,謨至,皋示已喑,瞪謨而瞑。謨乃勉哀而哭,手自唅襲。既逸皋而葬其棺,人無知者。從吏以詔書還。皋母初不知,聞皋之死,慟哭傷行路。祿山不疑其詐死,許其母歸。皋時微服匿跡,候母於淇門,既得侍其母,乃奉母晝夜南去。及渡江,祿山已反矣。由是名聞天下,其子德輿為相。
涇師作亂,駕幸奉天。兵部侍郎劉乃臥疾在私第,賊泚遣使以甘言誘之,乃稱疾篤。又令其偽宰相蔣鎮日來招誘,乃托瘴疾,灸灼遍身。鎮再至,知不可劫脅,歎息曰:鎮亦嚐忝列曹郎,苟不能死,以至於斯。寧以自辱膻腥,複欲汙穢賢哲乎。歔欷而退。乃聞駕再幸梁州,搏膺呼天,絕食而卒。
淮西之師汴帥韓宏,驕矜倔強,常倚賊勢索,朝廷姑息。惡李光顏力戰,陰圖撓屈,計無所施,遂舉大梁城,求得一美婦人,教以歌舞弦管六博之藝,飾之以珠翠金玉衣服之具,計費數百,乃命使者送遺光顏。冀光顏一見悅惑,而怠於軍政也。使者即齎書先造光顏壘曰:本使令公憂公暴露,欲進一妓以慰公征役之思。光顏曰:今日已暮,明旦納焉。詰朝,光顏乃大宴軍士,三軍鹹集,命使者進妓。妓至,則容止端麗,殆非人間所有,一座皆驚。光顏謂來使曰:令公憐光顏離家室久,舍美妓見贈,誠有以荷德也。然光顏受國家恩深,誓不與逆賊同生日月下。今戰卒數萬,皆棄妻子蹈白刃,光顏柰何獨以女色為樂。言訖,泣涕嗚咽。堂下兵士數萬皆感激流涕,乃厚以縑帛酬其來使,俾領其妓自度上而回。自此兵眾彌加激勵。
柳公綽丁母崔夫人之喪,三年不沐浴。事繼母薛氏三十年,姻戚不知公綽非薛氏所生。
柳仲郢為牛僧孺辟客,李德裕知其無私,奏為京兆尹。仲郢謝曰:下官不期太尉恩獎及此,仰報盛德,敢不如奇章公門館。德裕不以為嫌。仲郢常感德裕之知,大中朝李氏無祿仕者,仲郢領鹽鐵時,取德裕兄子從質為推官,知蘇州院事,令以祿利贍南宅。令狐綯為宰相,不悅仲郢,與綯書曰:任安不去,常自愧於昔人;吳詠自裁,亦何施於今日。李太尉受責既久,其家已空遂絕蒸嚐,誠增痛惻。綯深歎與。從質正員官徐晦為楊憑所薦,憑貶臨賀尉,交親無敢祖送者,晦遂至藍田。時權德輿為相,與憑交分最深,聞晦之行,謂晦曰:無乃為累乎?晦曰:布衣受楊公之眷,方茲流播,何忍不送?如相公他日為奸邪所譖,失意於外,晦安得與相公輕別。德輿稱之於朝,中丞李夷簡請晦為監察,曰:聞公送楊臨賀,肯負國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