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任澤清長眠的山坡上往下望去是大片大片的桃林,此時還未到花開的時節,翠綠的枝丫上結了許多含苞待放的骨朵兒,一簇簇一串串的綴滿枝頭,飽滿得好似呼之欲出將要盛放,隻有少許心急的已迎風初綻,清風中羸弱的花兒隨風搖曳,暖陽下映著我見猶憐的嬌柔,山風陣陣,吹拂著枝葉沙沙作響。
蕭錦站在任澤清的墓前,風吹起了她的衣擺,也吹散了她的眼淚,不過短短兩月墳上已有野草冒頭,除草添土後她朝墓重重的磕了三個頭行了大禮,蕭錦的娘親我會按你遺願找到那個人,告訴他你還帶著所有的癡所有的怨在十裏梅亭等他,而我會代你女兒好好活下去,若你地下有知請庇佑我在這個動蕩的朝代裏能安然於世。
身後的文媽瞧著墓前瘦小卻肅穆的身影,惆悵裏多了幾分寬慰:“眼瞧著這桃花又要開了,錦兒也越發出落了,清娘你若能睜開眼再看看該多好啊。”
“逝者已矣文媽勿要傷心了,這就是命吧,是娘親她躲不了熬不過的一個劫。”漫長歲月裏一個女子因為癡等而枯耗青春,從爛漫少女熬到垂暮老嫗,世間最殘酷的事情莫於此了,於她而言比起沒有任何希望的等待,死亡算的上是一種解脫,肉身雖死至少禁固在那鬥室裏的魂魄自由了,再不用被情愛所困。
“命不由人,這老天不開眼啊。”想到清娘短暫苦難的一生文媽眼眶一陣酸澀,可怕自己一流淚更讓蕭錦難受便強忍了下來,抹了抹眼睛問道:“現在你娘親走了,這府裏又不能回,沒有錢財無人照拂你可怎麼過啊?”
想到以後的日子勢必艱難蕭錦不禁苦笑:“這天大地大,總有容身之處吧。”
“去找那蕭郎,他畢竟是你生父怎麼也會照拂你,而且你娘親臨終前也是想你去到他身邊好有個依靠,若不是之前遇上流寇,你怕是都已經啟程北上了。”
“文媽你可知那人的名諱字號,哪裏人士?”
“老奴在伺候清娘時她夢裏常常會喚一個名字,好像叫什麼喬甫。”文媽頓了頓憶道:“自從發生那件事後府上曾派人往沂州送了幾次信,可卻沒有傳回任何消息,後來就再沒人敢提那人。”
蕭錦思量片刻:“我暫時不會去尋那人,我身上雖留著與那人一樣的血液,可他於我卻無育養之恩,而且那人若是守信重諾,娘親何至於此,不敢指望他能照拂我什麼。”說著蕭錦走到文媽身前鄭重的彎腰屈身行了一禮:“這些年多謝你對我們母女的照顧,舔犢之情錦兒沒齒不忘,當有一日能自立門戶,定將你老接出來榮養。”
“你這可折煞老奴了,老奴都已經半截身子埋土裏了不敢想別的,可這世道險惡你還這麼年幼,老奴不放心啊。”文媽聞言又濕了眼睛。
“人各有命,錦兒自有去處,文媽放心。”
送走文媽,蕭錦一人在山坡上站了許久,上往下瞧,在山腳邊有一座涼亭,那應該就是任澤清所念的十裏梅亭,她與蕭郎在那有過多少花辰月夕,多少纏綿悱惻,暗香疏影緋爭豔,山中佳人清似水,可這佳人終究就是錯付他人誤了一生。
天色漸晚,山風越發吹的野了,沈如上前給蕭錦披上了較厚的外衣,兩人互相攙扶著下了山,等候多時的福伯迎了上去,“小娘子受涼了。”
蕭錦理了理衣飾,朝著福伯福了一福:“小女有一事相求。”
“噢。”福伯瞧著雖還年幼但舉手投足間氣質翩翩頗如名門仕女的蕭錦,神色一聚眯了眯眼。
一周後,成都府寶靈巷中若水別院門前停下了一輛馬車,蕭錦一行走了下來,門口的門郞丁六一眼瞧見福伯,忙上前見禮問好:“福伯回來啦,一路可還好。”邊說邊還好奇的瞄著福伯身後的蕭錦沈如。
福伯拍了拍身上的塵土:“看什麼看,莫驚擾了人家娘子,快去報郞君,說老奴回來了現有事要稟。”
丁六摸了摸頭不好意思的傻笑兩聲,然後正色道:“郎君正在書房和曲大掌櫃議事,昨兒旭川、通義、晉原幾地的掌櫃交了上一季的賬冊,可不知為何晚間時郎君發了好一通火,這不今一早曲大掌櫃就急匆匆的來了到現在都還沒出來呢。”
福伯聞言剛邁出的步子又落了下來,思量片刻再次抬腳走進了院裏,蕭錦沈如不作聲跟隨其後。
這是一個四進的院子,進了大門便是寬敞明亮的前庭,左邊一條用石板鋪成的路通往後院,大塊的石板經長年累月行走洗刷早已光潔平滑散著幽幽的光,路旁是一排茂密青翠的竹子,風吹葉動讓人賞心悅目,小路盡頭是長長的回廊,再走就是進內院的垂花門,沈如澀生生的跟在蕭錦身後,不時伸出小腦袋好奇的打量著這個朱樓碧瓦的院子,這個鄭郎君如此年輕居然住著這麼好的院子,馮郎君年過半百置的宅院也不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