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很多不快樂的事情我會刻意忘掉,說忘掉竟然真的記憶模糊起來,以至於在向他講述的時候找不出具體的例子來了,如果童年都是苦的話,那苦也不叫苦了,而且傾聽者幼年父母雙亡,我說這些也著實不合適,最後便隻有沉沉歎氣。
“還真愁上了?”他賤兮兮地問。
我哀怨地看了他一眼繼續消沉去了。
他點著我的額頭道:“遇到點難事就過來給我看這個半死不活的樣兒……”
“那我走好了。”我起身佯裝要走。
“哎哎哎別走啊,”他拉住我道,“主要這事我也不能過多幹涉,我是女婿,那畢竟不是我親媽,我一個做不好就會傷害你我之間的夫妻感情,你本來就容易多心,又好壞不分。”
“我哪容易多心了?哪裏好壞不分了?”
“不多不多,沒有沒有。”他敷衍道,然後沉吟了半晌道,“這個時候我們要請一個能說會說又敢說的人來。”
在母親的生日宴上大家氣氛正好的時候她哭了起來,說她一生的不容易說她兒女的不孝說她如今的無助,最後說出目的,讓娘家親戚婆家同族在這裏做個見證,讓她的兒女拿出一個說法來,要麼給錢要麼撫養,不給錢的要接她過去住,家裏不方便不能接她的就交錢,我氣的手直哆嗦,我是真的錯了,我不該去招惹她,我給姐妹們惹上了大麻煩,這時四姐站了起來,慢悠悠走到放著父親遺像的桌子前一把掀了它,掀完了又來到飯桌前,眾人慌忙躲開看著飯桌也是一樣的下場,碗碟的碎裂聲中母親嚇得忘記了哭泣。
“你養孩子?你養誰了?生下來就不管了,孩子名字怎麼起,翻字典,翻著哪一頁就叫什麼,整天念叨東家扔了女兒西家淹死了女兒,哎呦,你看我養著你們是多慈悲啊,你們一家三口在屋裏吃飯,我們姊妹幾個割草回來扒著門框看,大姐十六就被你們嫁給了出彩禮最多的光棍,二姐跑了,生了倆孩子才敢回來,鄉裏挑了倆女孩上體校,另一個孩子寫信回來說多麼苦,人家家裏就給退了學,三姐呢,你們隻盯著她學校一個月發的那兩塊錢的補助!我就不說了,我就是不孝順我認,小五,老師怎麼說,老師都說這個孩子聰明有出息年年考第一,結果呢,她回回要學費回回挨頓打,我是三姐供出來的,我還沒畢業小五又開始上大學,三姐拿什麼供,她拿命供出來的,這些就不說了,小五要結婚,你們怎麼跟王書槐算的彩禮你敢說嗎?”
我驚訝回頭看著他,我不知道這裏麵有什麼不能說的。
“你爸!”四姐指著我道,“拿著計算器,你一個月掙多少錢乘以十二個月,再乘你能工作的年份,這是他們把你嫁給王書槐將會損失的錢,你爸媽把你一斤一斤賣了!”
我難以置信看著母親道:“這是真的嗎?”
母親無辜地看著我笑道:“彩禮不就是這麼算嗎?”
我如遭五雷轟頂。
“我說呢,”三姐夫笑道,“我媽來給我提親的時候回去說劉家就是賣閨女,但我媽可沒王書記這麼大方,我媽說這個錢可以拿但是要簽文件,從此劉君與娘家毫無瓜葛,劉君前途大好我們家又有錢,這筆賬劃不著,這才沒用這個辦法,前前後後也就拿了個二十萬吧,這才把人娶回家。”
我努力鎮定下來,看著母親道:“你把錢還給他,你把錢還給王書槐。”
母親流淚道:“孩子你不懂,那是你的一個退路,要的越高婆家越不敢瞧不起你,媽都是為你好啊。”
我人笨口拙,也怕失態讓親戚們看笑話,手顫抖著抓著胸口的衣襟對母親認真道:“以前是我不知道,現在我知道了,我原來早就被你們賣了,那我從此以後是王家的人,再不踏你劉家的門了,以後你死了,也不必給我送信了。”說完便扭頭往外走去。
出了院門外麵陽光正好,鬧了這麼一場我竟然如釋重負,覺得海闊天空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