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天上午，我蹺著二郎腿，正在店裏喝花茶，麵前擺了一份一塊二的報紙，上麵寫的東西讓我這個見過世間百態的陰陽先生都忍不住歎了口氣。
才七歲的小女孩，照片還那麼可愛，怎麼就得了這麼個絕症呢？想了想，那醫院離這兒還不遠。我心裏一下子有些堵，摸了摸左邊的口袋，還有五塊八。右邊？還有七塊二。
我無奈歎了口氣，一下子就想到了師傅的寶貝錢罐子，好像是藏在櫃子裏。正當我琢磨著想要行動的時候，耳邊突然傳來了細微的奇異的聲響。
這是地府特有的波動，我心裏一動，馬上往耳朵上貼了一張諦聽符。
“勾魂的作業還沒完成呢？明天子時可就得彙報了，現在離規定的目標還差一個，這可怎麼辦呀？”
“唔……我倒是有一個辦法，能夠完成作業，就看你敢不敢了。”
“我有什麼不敢的，你說！”
“我剛剛飄過去的時候，看到附近醫院有個小姑娘，得了絕症，壽命也沒多久了。我們就提前兩天把她的魂勾走，想來也沒什麼大不了吧！”
“這倒是個好主意，走，我們去踩踩點。”
窗外一陣風吹過，枝葉抖動，然後沒了聲音。
這兩個鬼令也太沒職業道德了吧！我聽得怒火中燒，一下子把耳朵上的諦聽符扯了下來，就要往醫院衝。想了想，我把身上的道袍脫了下來，換了一身襯衫長筒褲。
走之前，我把師傅藏在櫃子裏鎖起來的錢罐子拿上了，誰讓這老家夥十來年密碼都不帶換的。走的時候，我還順便往兜裏揣了幾張師傅的黃符。嘿嘿，老是跟鬼鬥，今兒怎麼也得跟這兩個鬼令過過招。
2
吳冉坐在病床邊上，看到被單蓋著的小女孩氣色比昨天好了不少，心裏覺得有些安慰。她剛想開口讓妹妹睡會兒，門口突然衝進來一個舉著張黃紙的怪異男人——就是我。
我拿著極目符，在醫院下麵看到了兩團黑霧，一路追到這間病房的窗戶邊上。回頭一看，正好是那個小女孩！
“你是？”吳冉已經拿著手機站了起來，抬起一隻手把妹妹護在身後，明亮的大眼睛望向這個不速之客，充滿了警惕。
我愣了愣，心說不好，連忙把手裏師傅的存錢罐拎了起來，笑了兩聲，說：“我是好心人，在報紙上看到了這小朋友的事情，特意過來送愛心的。”
“真的？”吳冉似乎還半信半疑。
“真的不能再真了。”我連忙把錢罐子打開，把裏麵的東西一下子全倒在旁邊的櫃子上，看著她嘖嘖了兩聲，說，“都是我的血汗錢呐！”
吳冉看了一眼，表情馬上就變了，看向我的眼睛裏更是多了幾分冷漠。
這不對啊！我低頭一看，馬上一頭黑線。他娘的，師傅這老家夥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裝了一罐子的一毛紙幣。
完了，這下人家準是以為我過來故意搗亂了。我縱使心裏把師傅那個老家夥罵了一千多遍，此時也隻得一臉尷尬，撓了撓頭，一時卻想不出該說些什麼。
“姐姐，算了，我相信這個哥哥沒有惡意。”最後，還是床上的小女孩怯怯地拉了拉那姑娘的衣角。
吳冉這才走過來和我勉強握了握手，說：“謝謝你的好意，不過這些錢既然是你的血汗錢，就不用給我們了，你還是帶回去吧！”
“這……我現在還不能走。”我往窗外瞟了一眼，苦笑了幾聲，說，“現在走的話，這個小朋友會有危險的。”
“危險？你不走她才有危險。”吳冉冷哼了一聲，指著門外，厲聲說，“你走不走？不走我叫保安了啊！”
我嚇得連忙擺了擺手，一下子卻又不知道怎麼解釋。
“姐姐，就讓這個哥哥在這兒坐會兒吧！你不是要去交錢嗎？可以讓哥哥陪我會兒啊！”床上的女孩看了我幾眼，拉住吳冉，小聲說了幾句。
我一聽，連忙附和著點頭，說：“對對對，你放心，我在這兒絕對什麼事兒都沒有。您要是有事就先去忙吧！”我本來還想把兜裏的名片遞過去，可轉念一想，就師傅那爛店子……為了不壞事，還是算了吧！
吳冉被女孩勸了幾句，看向我的目光倒也沒有那麼重的惡意了，低聲在女孩耳邊囑咐了幾句就出了門。
2
“這是你什麼人啊！這麼凶。”看著這姑娘的背影，我有些後怕地拍了拍胸口。
吳希瞪了我一眼，說：“這是我姐姐，叫吳冉。她對我可好了，才不凶呢！”
“哥哥，剛剛從窗口跳出去的那是什麼東西啊？”
我剛一坐上板凳，女孩的問題就把我弄得怔住了。我先呆了五秒，這才瞪大了眼睛，問：“你能看見？”
“能啊！”女孩似乎很好奇的樣子，把臉湊了過來，壓低了聲音問：“是鬼嗎？”
能看到鬼令的人，都是死期不遠的人了。我看著這女孩瘦瘦的臉頰、蒼白的膚色，不禁心裏一酸，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隻能點了點頭。
“那你呢？你也是鬼嗎？”吳希似乎沒有一點害怕，隻是緊盯著我。
“我負責抓鬼。”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作為陰陽先生，我很快把低落的情緒收了起來，衝吳希挑了挑眉毛，說，“你沒看到那兩個小鬼看到我就跑了嗎？”
吳希盯著我看了會兒，突然躺了回去，笑著說：“哥哥，你真奇怪。大家看到我之後，都是一幅傷心的樣子，倒是你，還能笑咧咧的。”
我聳了聳肩，做出誇張的神情和動作，說：“我是誰？當然不能跟那些凡夫俗子相提並論。”
吳希看著我“咯咯”笑了起來，刮了一下鼻子說：“哥哥真不要臉。”
我剛想說話，突然感到病床上方傳來一絲陰氣，我馬上抬起了頭，右手夾起一張黃符放到太陽穴邊上。
一陣清氣貫穿了腦子，集中到眉眼附近。我定神一看，病床上麵的鐵架子有一團黑霧在繚繞。那其中的一根鐵架搖搖晃晃，竟然掉了下來！
“啊！”伴隨著吳希的尖叫聲，我猛地撲了過去，護住了她。鐵架猛地砸在了我的背上，我胸口一沉，喉嚨頭湧出一陣腥意。
“小希。”門口回來的姑娘剛好看到了這一幕，驚得連忙衝過來把我扯開了，把吳希抱在懷裏安慰著。
我一下子摔到了地上，咳嗽了兩聲，從地上爬了起來，再看的時候，那團黑霧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