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輯 行吟(1 / 3)

《鋼鐵是怎樣煉成的》reference_book_ids\":[6989851914024258574,6885615270778375176,7222920241855073319,7052268974544784397]}],\"184\":[{\"annotation_type\":\"0pos_info_v2\":{\"end_container_index\":184,\"end_element_index\":0,\"end_element_offset\":47,\"start_container_index\":184,\"start_element_index\":0,\"start_element_offset\":40},\"quote_content\":\"《上尉的女兒》reference_book_ids\":[6992925677355797517]}],\"45\":[{\"annotation_type\":\"0pos_info_v2\":{\"end_container_index\":45,\"end_element_index\":0,\"end_element_offset\":20,\"start_container_index\":45,\"start_element_index\":0,\"start_element_offset\":13},\"quote_content\":\"《春江花月夜》reference_book_ids\":[6873745689529027592,7063336899624045581]}]},\"author_speak\":\"code\":0,\"compress_status\":1,\"content\":\"  你的風情我的眼——窖灣書簡

各位親:

……正如新聞所言,我參加了江蘇省旅遊局、省作協和揚子晚報聯辦的“名家、名作、名街鎮”全國作家江蘇采風活動。活動精選了全省有代表性的18處著名街鎮,由作家們分頭前往采訪。那麼,能猜到我的任務是采寫哪個名街鎮嗎?

嗬嗬,今夜我在徐州。在她所轄之新沂市的窖灣古鎮。

這個地點,是我自己選擇的。

因為一提及窖灣,我的眼前即刻閃現出多年前,那個胸臆間彌漫著濃濃古風和淡淡春意的晚上。我乘著酒興,撐著雨傘,獨自穿越婆娑於大運河畔的柳蔭,漫步到青石鋪就、曲曲彎彎的小街上。街兩畔,幌旗飄搖。店鋪間,燈紅酒綠。房子則全是高低錯落的小瓦青磚、飛簷翹角的古民居。妙的是那份令人難忘的意境:纏綿細雨不絕如縷,一路追隨著我。密集的水珠在傘尖上沙沙流淌,仿佛在和我娓娓絮語。這美妙而醉人的“杏花春雨”時節嗬!雖不在江南,但那氛圍、那建築、那動人的情韻,卻和我江南的故鄉,有著太多的相似。以致我乘興吟就一首小詩。其中這麼幾句,至今記憶猶新——

燕尾剪斷了嚴冬,

嫩柳編出個新春。

我忽然緬懷姑蘇的春雨,

分外柔、分外亮、分外親昵。

今夜我又在遙遠的雨巷,

和那傘沿的雨珠談得多麼投機!

窖灣雨嗬,多謝你給了我

夢中的童年……

一晃,這麼多年過去了。窖灣,你一定出脫得更為嫵媚了吧?

今夜無雨,卻有一輪大大的月亮,早早地浮上了柳梢。那麼圓、那麼亮、那麼多情!老熟人般,衝著我微笑。“太陽底下無新事”,那麼月亮呢?亙古如新、閱盡古今風情的明月嗬,在你眼中,那環鎮而去的千古運河,那尾燈閃爍的長長船隊,是不是也一如既往地流向遠方?隻是在我看來,河畔的老楊樹,明顯地高了、大了,繁茂得多,也似乎更好客了。而縱橫交錯的街巷也修葺一新。街兩廂的貨棧、錢莊、當鋪、絲綢店、藥店、酒館、名人老宅和博物館也明顯增多。鱗次櫛比的店鋪和窖灣特產、名品一如既往地古色古香。比如,多年前令我歎賞不已的,上百口宛如戴著巨大鬥笠的“窖灣甜油”的釀缸,猶在大院中散發著清香。比如,我當年品嚐的清甜綿長又具滋補作用的“窖灣綠豆燒”,今夜又令我有幾分貪杯。這一切,都使得印象中的窖灣古鎮變得更有韻味也更富古風了。

有道是,“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瞧那些紅男綠女,也分外情意繾綣呢。顯然,他們有的還是從千裏之外自駕而來的,車一停就相依相偎、竊笑著隱於華燈齊放的老街之中……

對了,現今喜歡窖灣的人不在少數,但知悉詳情的未必很多。那麼,何妨就隨我撫今追昔,四處看看?

窖灣的地位頗有得天獨厚之處。她位於徐州新沂市的西南邊緣、京杭大運河及煙波茫茫的駱馬湖交彙處。橫亙南北五省的大運河,在這個地方自北向東拐了個彎。久而久之,這個灣子便形成了一座繁榮的古鎮。當地人善於利用特有的淤泥燒製黑陶,製作陶缸、陶罐盆等生活器皿;灣子裏分布著方圓達20餘裏的窯群,窯灣地名也因此而來。

三麵環水的窖灣,又與宿遷、睢寧、邳州一水相連,是一座具有千年曆史、聞名全國的水鄉古鎮。從空中鳥瞰,其形宛如一葉扁舟,生機勃勃地穿行在曆史的雲水之間。據典籍記載,窖灣始建於唐朝初年,是京杭大運河上的主要碼頭之一。明清漕運和海運鼎盛時期,曾扼南北水路之要津。方圓百裏的農副產品大都集中在窖灣裝船遠運,從南方水運北方的棉布絲綢、火柴煤油、食品卷煙等生活品,也多在窖灣轉運各地。有的還遠銷南洋、日本等地。

“日過桅帆千杆,夜泊舟船十裏”。水運的興盛帶動了商業的繁榮,小小的窖灣古鎮,曾設有8省會館和10省商業代辦處。著名的有山西會館、蘇鎮揚會館、福建會館等。

交通便利,經濟又發達了,美國、英國、法國商人以及意大利也紛紛來到窯灣經商。先後開設了美孚石油公司、亞西亞石油公司和五洋百貨公司。外國的汽艇、國內的小貨輪在窯灣碼頭來往穿梭,使窯灣古鎮又有“黃金水道金三角”和“小上海”之譽。

窖灣曆史上雖是集鎮建製,但有個全國少見的獨特之處,她是一鎮兩轄,分別由邳州和宿遷管轄。以至有鎮右犯法的案犯,逃到鎮左便可無事之說。鎮內由東寧、中寧、迎熏、西臨四大部分組成。分別以東西兩大街為經,南北兩大街為緯,連通其他街道相互交錯,並在各交叉口建過街樓一座,互相響應,構成極具特色之格局。

窯灣之古風,主要體現在建築風格上。其主流是明清時期的南北交融風格。山西會館和山東會館莊重宏偉,是中國古代建築藝術傳統標準模式。福建、江西會館則在南方園林布局結構上注入了新的活力,富麗豪華,生動活潑;山西人住房布局結構嚴謹,呈現山西古建築特色——“天井院”;福建住宅則仿南方園林式建築,整體磚木結構,青磚小瓦,院落寬大。如曆史建築吳家大院,有四進院落,是古鎮保存最為完好的古宅院。

江西、福建、蘇鎮揚人住宅多注重室內裝飾,多懸掛家鄉名人字畫。此外還有大戶人家所建的北京四合院構造、歐洲宮殿式小洋樓,甚至還有座相當宏偉的天主教堂,為典型歐洲哥特式建築風格。

徜徉於斯,我不由自主地感受著一波波心緒來襲,仿佛時間的指尖,輕輕地劃過我的胸臆。當年輝煌處,而今人安在?唯一確信的是,光陰曆來是位獨行俠,匆匆地來,匆匆地去。留下的也許是迷茫,也許是惆悵,也許是懷戀,還有那風煙斑駁的遺痕。好在,建築是久遠的,曆史是不朽的。是是非非不重要,古老的記憶終究會在後人的情感中複活、長存……

古老的地方自有古老的故事,窯灣的曆史也自有她眾多的可圈點之處。比如,她亦曾是軍事重鎮。韓信點將台、楚王城樓、關羽馬槽等遺跡,見證了窯灣的古代戰史。而今天,彌天戰雲早已消散,但許多軍事建築風韻猶存,亦成為窯灣古鎮的特色建築。如鎮上建有城牆、城門,還設有18處軍事哨樓,7座過街哨樓。護城河上仍建有吊橋,四麵城牆還設著8處炮台。總之,到處是高牆深巷。外地人初來,恐怕會在大白天迷路。據說,清道光年間,窯灣人臧位高、臧紆青,還曾在窯灣建造了磚石結構奇門遁甲的八卦迷宮陣,以防犯太平天國軍的進犯。

概言之,迄今保存完好的窯灣古鎮,“形勝之美稱於江淮”。

古建築遺產豐富無疑是其一大特色。而窖灣還是大運河文化的象征。其建築特點既不同於北方的四合院,也不同於江南的小橋流水,體現出街曲巷幽、宅深院大、過街樓、碉堡式等特色。古民居、古街道、古店鋪、古碼頭、古遺存,鑄就了窯灣古鎮的文化品位與文化內涵,是古運河文化在民間傳承的真實寫照。而從人文來看,窯灣亦不讓別處。嶽飛、朱元璋、史可法、乾隆皇帝等不同朝代的曆史名角,都曾在窯灣粉墨登場或留下足跡。

細細地揣想當年的人情世態,是不是有一種物是人非卻又令人神往的況味?

令我饒有興趣的,還有窖灣的郵政史。這也是她的一大特色。

眾所周知,通信是人類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基本需求。杜甫的“家書抵萬金”,無疑是其重要性的最好寫照。而在我國曆史上,除了軍事驛站外,正規的民間郵政,始於大清郵局。但窖灣郵政的創辦比當時的大清郵局還要早,距今已有100多年曆史。這與當時窖灣發達的經濟和密切的人際交流分不開,也與窯灣郵政史上一位重要人物葉竹三分不開。1874年,窯灣商人葉竹三率先在窯灣開設了民信分局。而這個時日,與萬國郵政聯盟在瑞士成立的日子幾乎同步!

有意思的是,此來窖灣,我所下榻的賓館,便叫作“龍舟驛客棧”。它建在曆史上真實存在過的清代驛站的遺址上,距今亦有3百多年曆史。信步館驛,但見院內亭台樓閣、曲橋流水。成群結隊的遊魚,紅紅黃黃地在假山石下優哉遊哉。置身其間,仿佛已穿越至古驛當年的盛況之中。那後院按真人比例鑄造的驛人驛馬的銅像,栩栩如生。頓時將我引向動輒便是馬蹄翻飛、鞭聲陣陣的歲月——

“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杜牧)

“折梅逢驛使,寄與隴頭人;江南無所有,聊贈一枝春。”(陸凱)

兩詩皆與驛使有關,也皆蘊寓著濃鬱的摯情。隻不過後者讓人溫馨、釋懷;而前者令人悲涼、悵傷——試想,滾滾煙塵之中,一騎快馬流星般馳來,那驛卒稍事喘息,又飛身上馬,加鞭疾去。那馬兒猶在廄中喘息,早已汗流浹背的驛卒卻還得披星戴月,甚至冒著戰火流矢馳往長安。古驛三十到六十裏一設,從嶺南到長安少說也得兩三千裏,得換多少匹快馬,抽多少道重鞭,才能讓新鮮如初的荔枝及時運達。而其所為,隻是讓唐明皇博寵妃一笑!念此能不讓人腸熱齒冷?能不讓人想起戲諸侯的褒姒,能不讓人為那想必有不少累斃荒漠的人和馬扼腕三歎!

當然,古驛的功能與價值絕不止於滿足帝王私情或“聊寄一枝春”,驛站是古代官辦飛報軍情、遞送儀客、運輸軍需的機構。曆代王朝都十分重視郵驛,稱之“國之血脈”。故古代驛吏屬國家編製的準軍事人員。一遇急事和戰情,則快馬飛騎,八百裏加急,驛路風塵,朝發夕至,完全與軍事行動無異。若無它編織的通聯網,帝王與統帥縱使能運籌帷幄,又豈能決勝於千裏之外?

不意窖灣,亦曾是天朝神經網絡中舉足輕重的一結……

各位親:逛了這一遭,不知你們有沒有和我相類似的感受。反正我今夜在窖灣,雖然是身在異鄉,卻絲毫沒有疏離之感。相反,許是多喝了幾盅“綠豆燒”吧,反而有一種莫名的親情感,抑或是思古之幽情吧,充塞於臆間,思緒久久不能平靜。我仿佛剛剛意識到:一個人,在他人生的旅途中,無論背後的煙雲有多濃厚,無論腳畔的收獲有多豐碩,亦無論前頭的景致有多繁喧;在他心靈深處,最渴望的,有時不過是一小塊澄澈清寧的淨土。像他故居的老屋,似他記憶的童年,或者想象中的桃源;好供他疲了、乏了、累了、煩了或喜極悲絕時憩一憩,靜一靜,緩一緩,靠一靠——說這是懷舊也好,道這是思古也罷,終究是人人能夠理解的情愫……

然而,當代的都市中,又有幾多這樣的淨土呢?而窖灣,又是多麼宜於做我們心靈的憩園呀!

其實,這是我多年前初次踏上窖灣時,就有的想法。記得那回是坐著大客車,從一條不太平坦的鄉村公路顛簸而來。雖然疲累,但沿途彎彎曲曲的河道,曲曲彎彎的岸陌,還是讓我覺得胸襟大開。而此來則更有一番新光景。從新沂到窖灣的土路,早已變成嶄新而寬暢的一級公路。行程既快,衣襟裏還灌滿新稻初刈的清香。還有那河網邊飄搖的蘆絮,似乎無邊無涯的漫延……交通如此便捷,風情又如此古樸。如若我將來老了,能在這樣的地方租一所小宅子,靜靜地讀一點書,幽幽地回味一下人生,該是相當愜意的吧?

人聲漸稀,市聲漸杳,我卻仍無倦意。於是披著幽幽的月光,到古運河邊盤桓。風很輕,水麵很靜。遠處星星點點的漁火也昏昏欲睡。我不禁想起馬斯洛關於人的論斷。他認為人的性格發展中最高的層次是自我實現,而次一層的就是美的需求。按理,社會的發展也同樣不應該忽視美的需求,遺憾的是,在什麼是美上,社會往往步入誤區,總以為高樓大廈,香車寶馬才是美好而理想的。而相形之下,我們卻不難發現,如窖灣這般古樸、雋永而雅致的境界,才真正是心靈所鍾情的美。

偶一抬頭,月亮已穿過柳梢,高高地掛在淡淡的彩雲間。閱盡萬古的明月嗬,你這是在看我嗎?

麵對著今世今夕之人間,你又會作何感想呢?

皎月無語。但她那漫天銀輝,在我看來,卻清楚地昭示著什麼。

恍然間,便又想起了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灩灩隨波千萬裏,\/何處春江無月明……

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曆史以新沂行走

“秀才不出門,能知天下事”。此言不無道理,多少也透出秀才們的矜誇與淺薄。畢竟,“紙上得來終覺淺”;畢竟,紙上演繹不了整個天下。何況,“不是我不明白,這世界變化快”呀。

說起來,這點兒小小的感悟,也是我到了新沂才油然生發的。

身為江蘇人,對新沂我本不陌生。知道她是本省的北大門,地處蘇魯兩省交界、徐州治下的一個縣級市,走起來距南京也不過3個來小時車程。可因為從沒有去過,印象中一片模糊。甚至還多少有些輕漠,想當然地以為,作為江蘇欠發達的蘇北之北的新沂,恐怕不過是一片灰茫茫的窮鄉僻壤而已。孰料到了新沂才知道,一個人的思維定勢是多麼可笑。且不說曆史,就是今日之新沂,也早已是地位獨特、經濟騰飛、人氣旺盛而城區開闊美觀的一大重鎮了!論交通,她是亞歐大陸橋東起第一座交通樞紐城市,公路、水路四通八達;周邊80公裏範圍內竟有徐州、連雲港、臨沂三處機場。論經濟,新沂是蘇北縣域經濟中工業基礎較好的城市,恒盛化肥就是蘇北地區最大的尿素企業,年產量超過35萬噸。新近引進的徐州市重點招商項目江蘇斯爾克化纖紡織公司,一個企業總投資就達12億元。論物產,新沂素有“一山一水八分田”之稱,是國家重要農業生產基地和全國綠化造林百佳縣。依托波光浩渺的駱馬湖形成的水產養殖麵積超過30萬畝,居江蘇前十名之列。而若論新沂在全省乃至全國發展中的戰略地位和前景,則更令我咂舌:早在1993年,著名社會學家費孝通就曾專程到新沂調研,預見新沂必將成為我國新一輪發展的熱點地區。近兩年來,江蘇省委對新沂更是傾注了異乎尋常的關注和支持。省委書記李源潮同誌四次視察新沂,要求新沂發揮區位優勢,加快發展,建設成為“東隴海線上第三大城市,第三大工業城市”,相對於江蘇這樣一個發達省份而言,這是何等宏偉而令人鼓舞的戰略目標啊?

然而令我震撼的還不止於此。作為一個文化人,當地的自然、人文景觀無疑是最能吸引我眼球的。說來汗顏,我是到了新沂才知道,這是一塊曆史人文積澱多麼神奇而豐厚的土地:早在一萬年前,這裏就留下了古人類活動的足跡。已出土石、陶、玉等文物1千多件的花廳古文化遺址距今亦有五千多年。被譽為蘇北周莊的千年古鎮窯灣,渾如一首古風盎然的懷舊詩,流連於風清月白的駱馬湖畔,可謂現代都市文明間難得一遇的世外桃源。山水相抱、溝澗縱橫、融自然景觀與人文景觀於一體的馬陵山,曾被乾隆稱為“第一江山”;而說到馬陵山,你也許會如我一般漠然。但若提及“孫子兵法”及孫臏與龐涓這兩個名垂千古的軍事家的大名,說起孫臏以增兵減灶等大智大勇滅恃強逞驕之龐涓於斯的那場著名戰役,那馬嘶人吼、刀光劍影的鐵血悲歌,是不是也會赫然重現於你的眼前?

沒錯,中國軍事史上最著名的戰役之一“馬陵之戰”,就上演於新沂至郯城一線的馬陵道中,而自以為算個秀才卻孤陋寡聞之我,直至身臨新沂之日,才剛剛弄清這點!不出門的秀才們,還是不要輕言什麼能知天下事為宜哪!

看來,欲知天下事,不僅要“讀萬卷書”,更得“行萬裏路”才來得可靠。其實,人生在世,想活出點意義或生出點價值來,就得追求點什麼,要追求自然就得“行”、就得“走”。此可謂人生一大特征。至於行走的哲學本質,台灣詩人楚戈說得絕妙而精辟:“人以雙足行走,蛇以身體行走,花以開謝行走……生以死行走,有以無行走,動以靜行走,詩以文字行走,行走以行走行走!”

至於古老而年輕的新沂,倘其固步自封,焉有今日之輝煌?而哲人有言:“一切曆史都是當代史”。換言之,一切當代史也無不折射著曆史的光輝。從這個意義上說,新沂是以其豐厚的人文積澱“行走”,而其日新月異的曆史,又何嚐不在以新沂“行走”?

小巷深處

“蘇州,這古老的城市,現在是睡熟了。她安靜地躺在運河的懷抱裏,像銀色河床中的一朵睡蓮。那不大明亮的街燈,照著秋風中的白楊,婆娑的樹影在石子馬路上舞動,使街道也布滿了朦朧的睡意。城市的東北角,在深邃而鋪著石板的小巷裏,有間屋子還亮著燈……”

這是陸文夫在其名作《小巷深處》的開場白。之所以想起這段話,是因為我現也在蘇州,在那不大明亮的街燈下,漫步在“深邃而鋪著石板的小巷裏”。隻是,時近晚上9點,許多地方如城東南的吳衙場、葉家弄一帶的小巷,確很安靜,也很美。小河拱橋,路燈幽幽,沿河鋪展開去的也多為改建過的一幢幢漂亮的公寓樓,掩映在“婆娑的樹影”中。隻是當我步入南石皮弄這一帶九曲回腸似的彎彎小巷時,發現這裏的巷子深則深矣,卻毫無睡意;也遠非“有間屋子”,而是幾乎間間屋子都亮著燈。屋裏大多是外地來做玉石加工生意的商戶,其中有很多高鼻深目的新疆人;不少人還埋頭於小機床前琢磨玉石。使我驚訝的是,這密集的商戶租住的房子,還多為兒時的模樣,巷道逼仄,有的僅容一人通過;房屋狹小,有的僅有幾平米,且家家都擠滿人和雜物,轉個身都不易。房型則多是幾十年前甚至可能還有民國時的兩層矮樓,風味倒是相當獨特。小瓦翹簷、木格子花窗或老虎天窗隨處可見,隻是多已老舊,泥牆斑駁,令人聯想起鴿子籠。這樣的地方很適於我這樣重回故裏者或遊客懷舊、歎古或照相,住人則怎麼也算不上合宜了。不禁暗自詫異,貴為“天堂”、富甲天下的蘇州,經過幾十年的改革發展,大拆大建,居然還有這樣大片的“貧民區”存焉?冬天還好,到了夏天,住這裏怕要中暑呢。何況,住此者再有錢也沒法提升生活,如開車,曲巷幽徑中,自行車都難過,遑論汽車?好在,一個本地人小店主期盼地告訴我:再熬熬吧,早晚總要拆遷的……是嗬,房價騰貴之今日,拆遷可謂大多數老百姓改良居所的迫切願望。但從傳統或文化保護角度想,這樣的拆遷多少有點讓我遺憾,恐怕也會讓許多文化人難以接受吧?然再想想,傳承與發展曆來是一對矛盾;且從曆史來看,這些老城區的風格,也是不斷變遷、演化而來,漢是漢模樣,唐是唐光景,並沒有一個固定不變的“傳統”或文化在。而那些蝸居在此地的人,顯然無不“窮”則思變;那些疾呼保護者之流,包括我,恐怕也沒一個住在或願意長住這種小巷了吧……

再說那麼些外鄉人吧,他們究竟緣何來到此地?又打算居留多久?或是真像毛姆說過的:“有時候一個人偶然到了一個地方,會神秘地感覺到這正是自己的棲身之所,是他一直要尋找的家園。於是他就在這些從未寓目的景物裏,從不相識的人群中定居下來,倒好像這裏的一切都是他從小熟稔的一樣。他在這裏終於找到了寧靜。”

真是這樣的嗎?

陽澄三歎

諺雲:秋風起,蟹腳癢。我倒覺得稱“人腳癢”更恰切些。這些年哪待秋風起啊,三伏裏就有人念叨著要去陽澄湖吃蟹了。其實如今哪兒沒蟹?甚至四季都有蟹吃。可不成,人們偏偏對陽澄湖情有獨鍾。蟹季裏高速公路上車如流水人如潮,日日夜夜流不歇。來客近至上海和江浙,遠至港澳和日本,許多海外旅遊團打的就是食蟹團的旗,那個鬧騰,那份繁榮!正所謂“未識陽澄愧對目,不食螃蟹辜負腹”呀;要食就食最好的,誰不道陽澄湖水質清澄,水草豐茂,是螃蟹生長的理想之地。誰不道陽澄湖大閘蟹那與眾不同的四大特點,什麼青背、白肚、黃毛、金爪嗬,什麼陽澄湖蟹個大生猛,放在玻璃上都能八足挺立,雙螯騰空嗬,津津樂道的結果是,“陽澄湖”幾乎就成了大閘蟹代名詞。而品蟹、賞蟹、詠蟹、讀蟹已蔚然而成陽澄湖特有的文化氛圍。食蟹固然多味,領略那份獨特的氛圍豈不別有情趣?無怪人們趨之若鶩。尤其在以對外開放,經濟騰飛名震中外的昆山,巴城鎮上更是早已形成多處名聲赫赫的大閘蟹美食圈。到了美食文化節時,滿街都是吃蟹人。張牙舞爪向大蟹,滿嘴流油滿湖香。哦,那一份鮮紅,那一份異香,那一份誘惑,那一份美嗬!來得最多的要數上海人和在上海周邊的台商了。以致巴城人有一說是:來昆山的台商多半是大閘蟹做的“媒”。他們在巴城“食蟹過後百味淡”,於是對昆山魂牽夢縈,為飽蟹福,幹脆投資到昆山,使昆山成了在大陸投資台商的熱土。

此說未必全麵,但大閘蟹對昆山經濟騰飛之促進卻是不爭的事實。當然,蟹文化如此繁盛,說到底還得感念陽澄湖大閘蟹獨特的味道,更得感念這經濟盛世,否則何來這般紅火?而小小螃蟹,大大的犧牲。不僅為昆山之旅遊、經濟打開又一條獨特的上升通道,而且還大大升華了我國的食文化。功莫大焉!

不過就我而言,陽澄湖之美又豈止在蟹?打從80年代起,我就有幸多次歎賞那風韻不讓西子的陽澄風光。尤其仲春時節,放眼望去,湖畔觸目皆是一方方濃鬱而嬌黃的菜花;蜜蜂吃力地嗡嗡著沾滿花粉的翅膀,出沒於粉嘟嘟的花蕊間;風也像喝醉了,懶洋洋的晃悠著。而密如蛛網的支流河蕩,櫓聲欸乃;漁人網中蹦竄的群魚,在豔陽下劈啪閃亮。水邊正迅猛拔節的葦莖,麥苗般青綠於風中。古人謂初生蘆葦為蒹葭。而“蒹葭蒼蒼,在水一方”,不僅別具風情,還是春天與詩情的觸媒。遠眺近撫,置身其中,我不亦樂乎!而漫步葦蕩,你所感受到的遠不止它的嫵媚。那些看來總在風中東搖西伏的蘆葦,其生命力之強是遠出人想象的。那割過的殘葦,尖茬銳如利劍。而每一株幼弱的蒹葭下麵,都牽纏環繞著深不可測的根係。你可以將主莖砍去或折斷,卻休想輕易扯斷它的根係。況且你砍得越淨越徹底,甚至放一把野火燒成灰燼,隻要來年春風一吹,它反而竄得越歡、越猛!至於在風中東倒西伏,則恰是蘆葦的聰明之處。它簡直就像個哲學家,深明以柔克剛、以智性與群體之力來圖存的辯證法。所以當狂風大作之際,孤傲的大樹或轟然倒塌,柔弱的蘆葦卻依然生機盎然。

黃昏或傍晚,或許是陽澄湖最美的時候。此正所謂“水光瀲灩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岸柳梢頭,悄悄棲了淡黃的月亮。湖上仿佛籠上層彩色的薄紗,朦朧含蓄,倍添遐思。巴城古鎮一片祥和,所有的店鋪都大亮起燈火,鎮裏鎮外,無論何處的空氣裏,總氤氳著花木和芳草氣息。當然,更有那鮮潤而無處不在的水汽和蟹香。而月下的湖麵越發詩意盎然,萬頃柔波,輕撫綠岸,點點星光,閃爍如夢。彼岸則鑲著度假村的迷離燈火,遠遠看去,歐式建築如海上仙境,迷離而充滿誘惑,恰與巴城古鎮和幽深水色相映成趣。

不過,印象最深的卻是一次雨夜。風冷雨搖,幽霧沉沉的湖心猶明滅跳蕩著不眠的漁火。細看才知是蟹農在照拂他們的蟹圃。耳畔油然唱響古人的詠歎:“江上往來人,但愛鱸魚美。君看一葉舟,出沒風波裏。”而味美膏肥的大閘蟹,本也出自風波裏嗬!繁榮興旺的蟹文化裏,從來都浸潤著蟹農的心血!美食之餘,我們的詠歎中,焉能忘了對他們的眷念與祝福?

鄉裏的文化

近日,得友人邀,逛了趟丹陽延陵。延陵有季子廟,說是三月初六是當地一年一度的廟會,有趣得很。而現實總愛和人的期待開點兒玩笑,到了卻發現,所謂廟會,熱鬧倒熱鬧,內涵全非想象中那回事。基本就是個臨時性的大集市。街兩邊各式貨物摞得山高,無非是些常見的日用品和大紅大紫的廉價衣物。洶洶人潮中,除開燒香許願做買賣的,多為像我一樣湊熱鬧的。至於祭祀、巡遊或唱戲賣藝之類“文化”,至少我在時沒見到。就是見到也不會帶給我太多樂趣。畢竟時代、環境大不同了。如同今天的相聲,如不徹底革新,老拿傳統路數說事,恐怕隻能越益式微。許多人疾呼弘揚傳統文化甚至還要恢複私塾,依我看也隻能是強按牛頭飲水。不同時代自有不同的文化內涵或娛樂方式,你怎能要求一個癡迷手機或電玩的青年人去對三字經感興趣?所以文化的發展順其自然也罷。何況,我們眼裏的傳統其實從來都是隨社會曆史之嬗而變的,其中到底有多少玩意是打三皇五帝那兒沿襲到今的?恐怕找不出幾件的。

不過,風俗這東西倒是長壽得很。比如在當地,哪兒逢廟會就習慣由靠近的幾個村子上的人家做東,呼朋引類,大聚一場的風俗就依然循例。友人家村子距延陵不足一公裏,那天就開了三桌。而我在村裏閑逛,發現人家的空地幾乎都被四鄉八村湧來的摩托、電瓶車和小汽車擠爆了。到了中午,差不多家家都“開軒麵場圃,把酒話桑麻”。這讓我頗覺有趣,也真切感受到了孟浩然詩的傳神。鄉裏人吃飯,的確都喜歡門戶大敞,直麵場圃。隻不過,孟老夫子料不到的是,如今鄉間酒席上,談論的幾無桑麻,而是股票、CPI、某某峰會甚至普金與奧巴馬的角逐。這恐怕又和時代變遷有關。新的生活方式給傳統文化形式注入了新的內涵與期待。如今的鄉人尤其青年男女,有多少還純粹在村裏窩著呢?而廟會依然保有生命力的深層原因,恐怕就在它也如春節一般,又一次讓清寂的村莊聚攏人氣,讓空巢家庭多一個團聚的理由。這倒不無新意,又何嚐不是一種與時俱進的新型文化呢?我們桌上就有在印刷廠搞經營和在外包工、做漆匠和開洗染店的各色人等。所以他們的談吐常常也文化得很。

不過最有趣的,還是軒外那滿目黃綠的田野,那水一般漾滿胸臆的菜花香息。忍不住溜開去,在比酒更醇的熏風裏溜達。阡陌上菜花炫目、麥浪翻綠、蠶豆花滿眼嫵媚且靜悄悄。隻有蜜蜂在快樂地哼哼,魚兒在唼喋。唉!這世上最迷人的“文化”,惟有大自然嗬!而真正亙古不變的,也唯有自然法則了。到了春天就全心開花,到了秋季就努力結果;先人們的,咱們還在吃著。所以,無論你如何說道,一切人為的東西,哪怕都貴為文化,焉能跟自然媲美!

海門的幾個特色詞

恍若自己也是一朵好奇的雲,飄兮惚兮,東張西望,流連而忘返,在海門。

海門的雲也委實好看。仗著那澄澈的青天,憑著那無垠的大海,縱情恣越,盈天接地。或如背負青天、各競風流的鯤鵬,或如互不相讓、揚蹄撒歡的群馬,看得人目不暇接,心生羨慕。

當然,海門的好看遠不止雲天,根本的特色還在地上。這片由萬裏長江和漫漫光陰協力塑造的神奇土地,成形雖不過千年,其精氣神卻上貫青藏高原,下徹五洲四洋,不可小覷。便如她的方言,雖然亦屬吳語,聽起來卻也別有韻味。比如說“麵條和餛飩”,發音便成“麵條搭勒餛飩”,聽得北方人雲裏霧裏,吳地長大之我,獨能心領神會,頗覺親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