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節(2 / 3)

瞧著一向以鎮定沉著、泰山崩於前而不動於色稱著於江湖的二師弟,如今怕自己生氣著惱,急著解釋,越急又越說不清楚,幾乎沒咬著了舌頭,這一會子功夫,又是急又是慌的,初春乍暖還寒的天氣裏,平日裏縱是大暑天氣裏也不會出汗的鐵手,額頭上竟細細的沁出些微汗水出來。無情怔怔的瞧著,心下突然漫過一股子感動,一抹酸楚。這個在外人眼裏,他們四個師兄弟裏最是豪邁坦蕩,誠厚雍容的師弟,在自己麵前,卻是溫柔的,溫和的,溫情的,溫暖的,他總是切切掛念著他,擔心著他,關切著他,因為關心,所以常常的就會被自己逗的著起急來,一如此刻。

忍不住的,無情垂眸笑了,不知怎地,在這個比自己大上七八歲師弟麵前,他總是笑的次數多,愁的時候少。似乎,鐵手的笑容仿佛陽光一樣,驅散了他心頭的陰冷。每次看到他盡力逗自己開心的樣子,自己的心底都會漫上一層暖洋洋的熱流,讓他的心情一整天都是愉悅的。

無情這一笑,當真是雲散日出,神光奪目,容色之清,如皓月當空,峻麗無雙。一瞬間,鐵手竟呆了呆,似被無情所懾,迷惘的,在他心底,茫然的生出一絲無措的情意。

無情被鐵手看的微有些不自在,便垂下了頭,去看自己手中拈著的桐花,卻見那花上沾著露水,別有一番讓讓你憐惜的嬌柔,不由得微微的恍惚起來。

那是很久以前了,那時候,他還小,鐵手剛剛入門,總是在練武的閑暇裏陪著自己說話,那怕自己不理他,他也靜靜的陪著自己。他喜歡看落花,鐵手就常在花落的時候,伴他一同站在花下,看著那落英一瓣一瓣的舞下。他是冷淡的,很少理睬那個高大的樸實的少年,可是,暗暗的,他知道,自己是喜歡的,喜歡這個少年陪在自己身邊,有這個人在身邊,他的心,總有一點暖意,就象是寒夜裏的一盞燈,溫暖,充滿希望。

那一年,他因為遇上了武功上的滯澀,仿佛被困在黑暗裏,無法再有進展,那一夜,也是初春,想到父母大仇,想到自己已是殘廢,他心裏的重荷已到極限,於是,他從床上悄悄起來,坐在院子裏,那時侯,院子裏也有一株巨大的梧桐,他記得那深幽的香味,在寂寞的黑暗裏,他終於忍不住痛哭。

在他不覺間,鐵手悄悄的走到他身邊,抱住他,笨拙的安慰著他。他怒極,怨極,他恨鐵手看到他脆弱的一麵,他嫉妒鐵手完美的身體,於是,他把所有的憤怒不平都發泄到了這個人身上,對著鐵手又是罵又是打,鐵手默默的看著他,不言,不動,隻是看著他,等他累了,倦了,才抱著他,任由他伏在他那雖然單薄卻如現在一般溫暖的懷抱裏哭泣。最後,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的鐵手接了一朵桐花送到他麵前,輕輕的拉起他的手,執拗的遞給他。無情至今都記得那日鐵手的眼神,心疼的,愛憐的,關切的,還有他所不明白的深幽。奇異的,他在這個師弟難得的強硬裏收住了眼淚,一絲無法述說的情緒讓他的心從疼痛中平緩下來,他恍惚的開始訴說,自己的身世,自己的仇恨,自己的傷痛,自己的憂悒,慘痛的,他不願回憶的身世,他從來沒和誰說過,卻在那一個夜裏,說給了一個少年。

那一夜,鐵手陪他直至天亮,那夜輕輕的語音,溫柔的笑靨,加上他寂寞時有人聽他的傾訴,悲傷時有人陪他度過,仿佛天涯遊子終於回到父母懷中,那一股溫暖中帶著吃驚,甜蜜中帶著迷惘,傷痛裏帶著溫柔的感覺,無情永生難忘。

“大師兄?”

無情恍然抬頭,看入了一雙溫和關切的眸子裏,奇異的溫暖的感覺,讓他輕柔的垂下長長的睫毛,柔和的,無情輕聲道,“世叔找你,可能又有什麼事情要交代,我們一起過去吧。”

“好。”

鐵手頷首,自然的轉到無情的輪椅後,伸手推著輪椅,緩緩的走出了他所住的舊樓。無情收起纖白的雙手,任由鐵手推著。無情,是從來不許任何人推他的,傲然孤冷如他,豈許有人當他真是殘廢般照顧,可是,鐵手是例外的。唯一的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