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家需要錢。
錢在我們家裏,跟命是一樣的重要。
開始給劉阿姨幹活的那幾天,我曾出現過一些很反常的現象,每天,我都時不時地一會兒撫摩著自己的耳朵,一會兒又撫摸著自己的鼻子。
那是劉阿姨教的。
劉阿姨讓我給客人洗臉的時候,多撫摸一些客人的鼻子和客人的耳珠,她說客人們喜歡那樣。她所說的客人,指的當然是那些男人們。他們為什麼喜歡那樣,我不知道,也沒有問過。我隻是暗中時常地撫摸著自己的鼻子和自己的耳朵,邊撫摸邊慢慢地感覺著。但我很快就明白了。因為那樣的撫摸,隻要摸得合適,會讓人感到特別的舒服。當然,有的客人是很壞的,他們在你的手下感到舒服的時候,他們有時也會伸過手來,想摸摸你的手,或者摸摸你的臉,開始我不讓,但劉阿姨說,他們想摸你就讓他們摸吧,你不讓他們摸他們會不高興的。沒有辦法,我也隻好忍受著。好在那些想摸你的客人,他們都出手得很大方,比如洗一個臉本來隻是二十塊錢,他們往往會多給你五塊十塊,還會小小聲聲地告訴你,這點錢是給你的,別交給老板。除此外,別的事我沒有做過,也不會去做。我還是個小女孩,我怎麼會去作別的那些事呢?
我不會的。
絕對不會。
至於後來的事,那是後來的事,跟美容屋裏的那些客人沒有關係。
其實,我父親早就離開瓦城了。
這是那個四川女告訴我的。那個四川女就是和我父親在一起的那個妓女。那一天,是她自己突然出現在劉阿姨的門口。美容屋裏的人,都有一個習慣,不管進門的人是誰,我們都會笑著臉,朝門口看過去。我就是這樣看到她的。她穿的還是那身黑色的衣服,還是那條黑色的褲子。她站在美容屋的門口上也隻望著我,但她的臉上並沒有驚奇的樣子。我卻不同。一看到她,我的心就嘭地跳了一下,我的手就停了下來了。
那時,我正給一個男人洗頭。
小夏也在給一個男人洗頭。小夏的嘴巴比誰的都快,她立即尖叫了一聲小雲,然後說哎呀你到哪去這麼久啦,連個影子都不見,有人一直在等你呢。那個叫小雲的四川女便指著我對小夏說,不就是她嗎?說著走了進來。小夏說對呀,人家一直在找你們呐。她說找我幹什麼?想跟我吵架呀?小夏說誰想跟你吵架啦,人家是想找到人家的爸爸。她便死死地盯著我,臉上突然出現了一種我怎麼也看不懂的表情,那種表情也許隻是她們那些女人才有。反正我說不清楚。
她說,我不是告訴過你嗎?別再找你的父親了。
我望著她沒有說話。一看見她,我的心就莫名其妙的緊張,就難受。我真的不知道怎麼說。盡管我整天都想著能找到我的父親和找到她。
她說你父親早就走了。
我問她什麼時候?
她說,就是我給你送錢的那個晚上呀。
我說他去哪啦?
她說可能是去海南了,說是要到那邊開一個店。
小夏問,開什麼店?
她說,他還會開什麼店呢?除了想賺我們這些女人的錢,他還會開什麼店呢?
小夏說,那他幹嗎不把你帶上?
那是個不知羞恥的妓女,她突然指著我說,他要是讓我去,他還不如讓他的女兒去,女兒也許比我還能賺錢。
小夏馬上推了她一掌。
小夏說,你他媽的,吃錯了藥了?
我當然也憤怒了,我的手上正捧著一大抓的泡沫,我呼地朝她的臉上摔了過去,然後轉身跑出了門外。
那天晚上,我沒有再回到劉阿姨的美容屋裏,因為那是一個星期天的晚上,我是空著手去的。我在街上胡亂地走著,也胡亂的流著眼淚。我相信那個女的說的是真的。我想我父親真的會在海南的哪一個地方,已經開張了一個妓女店了。
但我想不明白,父親為什麼要這樣呢?
最後,我感到十分的失落。
我的失落不是因為父親又離開了瓦城,不是的,我擔心劉阿姨的美容屋還要不要我?說真心話,我已經離不開她每天晚上給我悄悄塞進口袋裏的那三塊五塊了。
第二天晚上,我慢慢地來到了劉阿姨的門前,但我沒有進去。劉阿姨正在裏邊坐著跟別人說話。見我站著,劉阿姨便自己站了起來。我沒有說話,就轉身走到了門外。我知道劉阿姨會跟出來的。
我說我爸爸已經走了,你還要我嗎?
劉阿姨看著我想了想,她說你不覺得對你有影響嗎?
我說有什麼影響呢?我說沒有。
她說不可能的,怎麼會沒有影響呢?
我說除了上午上課的時候有一點點瞌睡,別的沒有什麼。
她說打瞌睡不就是影響了嗎?
我說那不要緊的。
她說怎麼還說不要緊呢?
我說真的不要緊的。我說瞌睡的時候我總會站起來的,我一站起來,我就不打瞌睡了。
她就默默地站著,好久不再說話。
我心裏當時很急,也很難受。
我說由你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