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則天的神色愈見和藹,道:“朕的皇太孫等得,難道貴國的公主就等不得?若是貴國公主非我大周皇太孫不嫁,那就隻好等朕選立了皇太孫再說,難道為了貴國公主出嫁,朕就得倉促選立一位皇太孫?朕擇一公主和親突厥,非貴國儲君不嫁,貴國是否會馬上選立儲君?”
“這個……”
突厥人耍無賴耍慣了,武老太太忽然也跟他耍起了無賴,莫賀幹一時竟無言以對。
庭上唇槍舌箭之際,下邊的眾臣也不安份。
此時禦史中丞宋璟剛剛走進宿羽台,上一次彈劾張同休三兄弟,並罰沒張昌宗二十斤銅,就是在宋璟授意之下由禦史台眾言官來完成的。張易之、張昌宗兩兄弟自此對宋璟懷恨在心。
但他二人也清楚,宋璟如今是禦史中丞,把持肅政台,控製科道言官,對滿朝文武皆有監控檢舉之權,對這樣一個令人頭疼的實權人物,與其結仇,不如結好。再說他們兄弟上次雖然折了顏麵,卻也因禍得福,三個同宗兄弟都外放州縣掌了實權,也就不為己甚。
宋璟上殿,遊目四顧一番,正想走到魏元忠下首那一席坐下,張易之已急急站起,讓出自己距天子更近的位置,向宋璟迎過前,笑容可掬地道:“宋公乃方今第一人,怎能下坐呢,來來來,宋公快請上座。”
宋璟瞟了他一眼,淡淡地道:“璟才劣位卑,張卿以為第一,是何道理?”
張易之的臉色頓時一僵,他隻是順口拍一句馬屁,誰知道宋璟會這麼較真?
張易之神色尷尬,正不知該如何自圓其說。一旁天官侍郎鄭杲見了頓時心生不悅,他已投靠二張,成了二張黨羽,一見宋璟詰難,鄭杲馬上冷冷說道:“宋公可不就是當世第一麼,若非第一,何以稱五郎為‘卿’?”
卿在漢代以前是對別人的敬稱,自魏晉六朝以來則成為昵稱或卑稱,到了隋唐時候又是一變,成了皇帝對臣民的專用稱謂了,鄭杲這個字眼挑的可謂暗藏殺機。
宋璟哈哈一笑,道:“張易之位至九卿,以官言之,正當為卿。足下並非張卿家奴啊,為何稱他為郎呢?”
宋璟這句話可有點強辭奪理了,時下郎字用的甚廣,對素不相識的男子,可以敬稱為“郎君”、也可以稱為“貴人”,至於按排行再加一個郎字,那是親近之人才用的稱謂,許多人稱呼張易之和張昌宗為五郎、六郎,都是表示親近。
可家奴對主人、少主人也是稱郎的。比如在楊帆府上,楊帆被稱為阿郎,楊念祖就被稱為大郎君,楊吉就是二郎君。宋璟此時刻意強調奴仆對主人的稱謂,分明是當眾嘲諷鄭杲阿附權貴、拍馬溜須。
鄭杲生性呆板,本不擅口才,哪是宋璟這等言官出身,專靠筆杆子、好口才謀口食的人,一時間臉色通紅,張口結舌地說不出話來。殿上許多官員都聽見了二人這番對答,眼見雙方針鋒相對,連官場上的表麵和氣都不講了,不免都有些吃驚。
殿上一安靜下來,鄭杲更覺得難堪之極,隻脹得臉皮子發紫。宋璟哈哈一笑,施施然地走向魏元忠,與魏元忠含笑相揖一禮,便在魏元忠下首坐下了。張易之的頰肉猛地抽搐了幾下,拂袖走回自己座位。
殿上的官員都看到張易之俊美的臉龐鐵青一片,眸中隱隱泛著怒火。此時,正是武則天與莫賀幹對答的時候,所以武則天並沒有注意到情郎與宋璟的這番交鋒,但巡戈於殿上的楊帆卻看的一清二楚。
楊帆頓時眉頭一皺,他知道,朝臣與二張之間的鬥爭,遠還沒到塵埃落定的時候,這一次隻是因為突厥和吐蕃的相繼入侵與和親,朝臣與二張之間劍拔弩張的形勢才暫告緩解。外患一旦解除,也就是他們再度你死我活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