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婉兒泣聲道:“聖人,不管他的父親是誰,那是臣的親生骨肉啊!”
武則天不悅道:“糊塗!如果讓你平平安安生下孩子,如何瞞得住天下人耳目,朕已有意赦免你的罪行,你不要得寸進尺。”
上官婉兒道:“臣寧願加罪己身,哪怕被聖人貶為宮奴,隻求聖能人讓臣把孩子生下來。”
武則天拂袖道:“傳太醫!”
“不!聖人,婉兒求你!”
上官婉兒急急膝行幾步,跪在禦案前,嘶聲道:“聖人!婉兒受聖人指教、受聖人嗬護,聖人在婉兒心中是君也是母親,恩重如山!聖人的話臣本不敢不聽,可這個孩子是臣的骨血,是臣的心頭肉啊,如果聖人要處死這個孩子,臣會恨你一輩子!”
恐怕這世上還沒有人對武則天這麼說過話,至少在她印象裏從來沒有過,她用一種很奇異的目光看著婉兒,沉聲道:“在朕身邊,你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你寧願舍棄朕賜予你的一切,隻為保住這個胎兒?”
上官婉兒抬起頭,堅定地道:“臣來世上走這一遭,也想做一回女人,做一回母親!求聖人成全!”
上官婉兒叩首於地,再不起來,武則天眯起老眼,靜靜地看著她,臉上古井無波,似那千年不化的寒潭。過了半晌,武則天才道:“如果你想保住這個胎兒,你的榮華、富貴、權力、地位,所有的一切都要割舍,為了皇室的體麵,還包括你的自由!朕可以容你把孩子生下來,但你將從此被幽禁,與世隔絕,你也願意?”
上官婉兒聽得還有回旋餘地,隻要保住她的孩子,哪裏還顧忌許多,連連叩首道:“聖人慈悲,婉兒甘願接受!”
武則天凝視著上官婉兒,目光漸漸柔和下來。她從未把親情當做一回事,所以對這種為了兒女可以拋棄一切的人,她無法理解:“那還隻是一團沒有生下來的肉,甚至不算一個活生生的人啊!”
在她想來,如果有人冒險追求上官婉兒,目的一定是她手中的權力,否則美女多的是,誰會冒這麼大的風險與皇帝身邊的人發生私情?而婉兒也如是,如果她懷有異心,覬覦的是自己給予她的權力,她怎會放棄自己賜予她的這個機會?
所以武則天這番看似寬容的話,早已暗伏殺機,如果婉兒順手推舟地接受她的建議,那就一定要讓婉兒死,哪怕是殺錯了人。如今婉兒為了生下孩子寧願放棄一切,武則天反而相信她對自己是無害的了。
不知怎地,武則天忽然想起了自己的長女,那是永徽五年的時候,那個粉團一般可愛的嬰兒,一眨眼,快五十年過去了,她以為自己早就忘了那個永遠也不會再長大的女兒,可現在那個女兒的形象卻清晰地出現在她的腦海裏,將她的戾氣化得幹幹淨淨。
沉默良久,武則天安祥中透著些空洞的聲音在大殿上悠然響起:“婉兒,擬旨!正式布告天下,朕今年將遷都於長安!著待製上官婉兒先往長安,會同奉宸丞張昌宗籌備遷都一應事宜!”
上官婉兒訝然抬起頭來。武則天繼續道:“高瑩、蘭益清!”
一直站在帷幔邊的兩名內衛躬身道:“臣在!”
“你二人護送婉兒去長安,叫張昌宗安排一處隱秘安全、人跡罕至的所在安置她。”
上官婉兒明白過來,大喜叩頭道:“婉兒多謝聖人恩德!”
武則天抓起龍頭拐離開禦案,走到上官婉兒身邊時,她把龍頭拐在地上重重地頓了頓,一言不發,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