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雙手如抱太極,誇張地向外一劃,劃了好大一個圓圈,道:“喏!就這麼大!他說,就鑄這麼大的一尊金佛,讓老漢向女皇表一表忠心。老漢那些族人,山裏刨、砂裏淘,要不吃不喝不穿不戴足足五年功夫才能攢得出這麼多金子,他可真敢要啊!”
陳大羽吃驚地道:“他要這麼大的一尊金佛?老天!他真敢開口,那……薰老答應他了嗎?”
老頭瞪眼道:“答應?怎麼能答應?我全族上下男女不幼不吃不喝了?全都光著屁股去嗎?南詔、吐蕃兩國常有兵馬襲擾我族,我們的兵甲器仗不買不造了?老漢肯答應他才有鬼!老漢二話不說,抬起屁股就走了!”
楊帆心道:“原來這老者叫薰期,薰……好象是西南大姓呀。”
陳大羽歎氣道:“唉!薰老這脾氣,終究是不知隱忍,萬一惹惱了他,怕不給你招來麻煩。薰老不答應,也該說的委婉些才是。如今你這麼做,叫他當眾丟了臉麵,隻怕他會恨極了你,日後再找你的麻煩。”
薰期冷笑道:“何須日後?老漢聽他說的不像人話,抬腿就走,他馬上就陰陽怪氣地說了一句什麼‘此來劍南,專為查辦謀反一案’。當老漢聽不出他這是敲山震虎?”
陳大羽一聽更加擔心,長籲短歎地埋怨薰期脾氣太過暴躁。
薰期睨了他一眼,滿不在乎地道:“你不用替老漢擔心,在這兒老漢才是土皇帝!他這個欽差天使還不夠看的,老漢給他麵子他是欽差,不給他麵子他就是個屁!”
看起來,薰期真的沒有把黃景容放在眼裏,發了通牢騷之後就把話題扯到了別處,楊帆見已經沒有什麼有用的消息要聽,便向雪蓮示意了一下,兩個人悄然退開了。
楊帆一邊走一邊心中暗忖:“黃景容這廝倒真是貪婪,扛著頂欽差的帽子就忘乎所以了。這些頭人土司俱都是桀驁不馴之輩,誰會怕你?不過,他若打著查辦流人的幌子隻為搜刮一番那倒好辦了,隻要他不枉殺無辜,其他的事盡可慢慢圖謀。”
雪蓮跟著楊帆走開,見他一臉沉思之狀,一開始還忍耐著,待走到楊帆住處還不見他說話,雪蓮便忍不住了,忍不住扯扯他的衣袖,小聲問道:“楊大哥,你看過薰伯伯的樣子了,你說薰兒姐姐的小哥哥若是長得像他,會很英俊嗎?”
“嗯!啊?”
楊帆反應過來,連忙點頭道:“不錯不錯,好看好看!一看那位薰期伯伯的相貌,我就能瞧出來,他年輕的時候必定是風流倜儻、俊逸不凡!若是薰兒姑娘的那位兄長貌相酷肖乃父,那麼,雪蓮小姐一定覓得了一位乘龍快婿、如意郎君啊,哈哈……”
“是嗎?”
雪蓮姑娘眉開眼笑:“薰兒姐姐這麼說,楊大哥也這麼說,看來我要嫁的那個人當真不錯嘍!”
嶲州都督府,黃景容端起熱茶喝了一口,酸甜苦辣鹹,幾乎所有味道一下子全都品嚐到了。他皺了皺眉,實在受不了這茶的味道,便隨手放到一邊,神色間依舊有些悻悻。
羅都督微笑道:“黃禦史從京裏來,不曉得這邊州形勢。那些蠻族頭領,名義上是朝廷所屬,實在如自立之王。平日裏蠻橫慣了,不曉得朝廷法度、欽差威嚴,黃禦史不要與他一般見識。”
羅都督名叫羅書道,是從三品的武將,比黃景容這位侍禦史高了不止一級。不過從京裏出來的人,不管官職大小,外官輕易都不敢得罪的,哪怕人家是個七品官,也是常在皇帝身邊打轉的,沒準就能把話遞到禦前。禦史台凶名在外,羅書道就更不敢等閑視之了。
說起來,這嶲州乃是一個羈糜州,羅書道無須如此懼怕朝官的。羈糜州就是指不向朝廷繳納稅賦,地方事務基本自治,隻是接受朝廷行政統治的邊州,大唐的版圖很大,這樣的羈糜州也多,足有八百六十多個,遠遠超過了朝廷能直接控製的內地府州。
羈糜州的都督、刺史等地方軍政長官,都是由代表這些地方歸附朝廷時的那些地方武裝首領擔任的,之後便世襲罔替,代代傳承,和土司頭人一樣。這羅書道也不例外,乃是父傳子、子傳孫,一代代傳到現在的,這樣的官兒大多對朝廷缺少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