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懷義揚長而去,一串囂張的笑聲傳到來俊臣耳朵裏,來俊臣的臉色青一陣紅一陣的。
小蠻心思極為縝密,一濁道人既說她不便露麵,免得貽人口實,她隨到推事院不遠就停了下來,牽著馬避進路旁一條巷弄裏等著,等到推事院那班人回了衙門,她才匆匆迎出來,一見薛懷義兩手空空,並未把楊帆帶出來,心就有些慌了。
“薛師!”
薛懷義看到她,舉手止住了弟子們,獨自一人向前,把小蠻拉到一邊,低聲道:“徒弟媳婦,不是灑家不肯幫忙,隻是十七這樁案子事涉謀反,連皇帝都知道了,我不能就這麼把他帶出來,否則皇帝一句話,他還得進去,那時灑家也不好出麵了。”
小蠻臉色一白,惶然道:“師父……”
薛懷義道:“你放心,十七現在沒事。灑家已經給來俊臣摞下了狠話,諒他也不敢暗動手腳。不過……”
薛懷義把楊帆說的那番話對小蠻又說了一遍,道:“十七膽大心細,一身本領,要說他是嚇破了膽,疑神疑鬼的,灑家頭一個不信。如果他說的是實話,這裏麵就大有文章了。就怕那來俊臣羅織許多偽證,到時候鐵證如山,皇帝若是下旨殺他,灑家也救他不得。你不要急,且回家去等我消息,灑家再想想辦法。”
小蠻連忙襝衽施禮道:“多謝師父!”
薛懷義沒把人撈出來,覺得顏麵無光,隻是擺了擺手,便沉著臉色走開了。小蠻瞧他臉色,心中一沉,暗道:“這薛和尚這般神色,事情定是比他說的還要嚴重百倍!如果連他都沒有辦法,那郎君豈不是死定了?”
小蠻牽著馬站在路邊,眼看著薛懷義一群人策馬遠去,一顆心茫茫然如懸半空,沒著沒落的。忽然,她也翻身上馬,疾馳而去:“薛懷義這尊大菩薩不行,那就去求遍滿天神佛,一定得把郎君救出來!”
小蠻現在是真急了,也幸虧楊帆入仕雖晚,卻奇跡般地結交了很多大人物。如梁王武三思、太平公主李令月,既然楊帆成親時他們能那般重視,一定有些不同尋常的關係,不管求他們有沒有用,小蠻現在都要試試。
小蠻相信上官待製一定也在想方設法搭救郎君,可惜上官婉兒深居內宮,無法見麵。她不能坐等婉兒出手,更不能把希望全部寄托在上官婉兒身上,她現在是見廟就拜,見佛就燒香,已經有點急病亂投醫的模樣了。
小蠻自幼就按照宮廷女侍衛的標準被教養著,是皇權的維護者、是“秩序”的維護者,她想救楊帆,甚至不惜犧牲自己的性命,但是自始至終她都不曾有過反抗的念頭。她的一切想法、一切思路,都是在皇權秩序下如何救出丈夫。
不同的教育、不同的經曆、不同的人生,人的想法就會截然不同。
如果說,這麼多年來,小蠻一直就是一個秩序的維護者,那麼,天愛奴呢?
天愛奴正在抄經。
淨心庵住持禪房裏,司禮卿裴宣禮的夫人嶽氏又跑來向定性師太哭訴了,淨蓮小尼依舊坐在一邊,懸腕持毫,心無旁騖地抄著金剛經,這部經她已經抄了八十遍,現在正抄第八十一遍。
她一邊抄經,一邊默誦經文,漸漸有了些不同尋常的感覺。她覺得她已經明心見性、五蘊皆空、無我相、無人相、無眾生相、無壽者相,佛就是我,我就是佛了!她已經了悟佛經的真諦!
嶽夫人哭訴道:“師太,我那夫君這回恐怕是坐實了罪名了,他們為我夫君羅織了好多罪名,現在又抓了一個什麼羽林郎將叫楊帆的,說是受冬官尚書李遊道收買,我那夫君就是居中聯絡之人。天呐,我家夫君幾時與此人有過勾連!”
淨蓮小尼懸筆紙上,沾沾自喜:“這感覺就是頓悟吧,其實我挺有慧根的。”
“楊帆”二字入耳,她的筆尖應聲一沉,在剛剛寫好的《金剛經》上染下一團墨跡。
剛剛頓悟成佛的淨蓮小尼眸波一冷,要化身阿修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