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辦?這可怎麼辦?”
毫無接生經驗的朵朵急得團團亂轉。
她從倉庫上麵的守倉老軍的房間裏找到了燈籠,還找著一套破舊的軍衣,想著倉中有些陰冷,拿來給夫人禦寒,可她一個閨女家,能做到的也隻有這些了,眼看著夫人痛苦不堪,她隻能在旁邊團團亂轉,束手無策。
不料到了下麵發現夫人快要生產了,這可急壞了她。
春妞兒到底是草原部落裏長大的姑娘,不但給牛馬接過生,長大後還因為好奇,給部落裏的穩婆充當過幾次助手,她自己也曾有過孩子,雖然小產了,這方麵的經驗卻遠比朵朵更多,她知道自己長途跋涉之下,又經情緒大起大落,方才翻牆又複震動了身子,此時已然臨盆,不過卻不如朵朵著慌。
“朵朵,你……去弄些水,要燒些熱水,孩子生下來要用的,快去,不用管我,你在這兒也幫不上我什麼忙,快去,自己小心一些。”
“哦!”
朵朵擦擦眼淚,失措地看看春妞兒,握緊腰間短刀,急急衝了出去。
春妞兒倚在牆壁上,看了看自己胯間,羊水已經潤滑了地麵,腹中痛疼難忍,但是孩子還沒有要出生的跡象,隻怕是要難產。她咬著牙,撕下一塊衣襟咬在嘴裏,以族中穩婆曾經告訴其他產婦的方法短而急促地呼吸著,忍住巨痛,腰腹用力,想要把孩子生下來。
她的族上本是粟特族人,從隋朝時候起,全族融入突厥,納入西突厥的統治。東西突厥內戰期間,他們的部落遭受了很大的創傷,戰亂中她也與族人失散,一路流落到了唐人統治的白水澗城。
是黑齒常之收留了她,給了她新生,並對她寵愛有加。他讓她結束了顛沛流離的日子,他給了她男人寬厚溫暖的懷抱。雖然黑齒常之已是近六旬的老人,比她歲數要大得多,但他是草原上的雄鷹,是真正的大英雄,馳騁沙場,威震西域。
草原兒女最崇拜的就是英雄,她愛自己的丈夫,更無比地崇敬他,視他為天。如果可能,她可以毫不猶豫地犧牲自己的生命,隻要能護得他的周全。而今,她的丈夫蒙受不白之冤,已經含恨死去,她現在隻想為丈夫洗清冤屈並報仇,她還要為丈夫生下屬於他們兩人的骨血,她絕不能讓這個孩子出事。
可是,生不出……
春妞兒痛苦地捶打著地麵,忍受著那撕裂般的痛苦。朵朵還沒有回來,寂靜的倉窖裏空空蕩蕩的,隻有她粗重的呼吸和偶爾發出的一聲呻吟。燈光隻照亮了她身前三尺處,遠處都藏在一片黑暗之中。
她有一種感覺,仿佛她已被整個世界遺棄,隻留下她一個人在這裏。
不,不是一個人,她還有孩子,與她血脈相連的孩子,可是她明明感覺到孩子墜的厲害,應該快要生出來了,可是始終無法迎來那突然輕鬆的感覺,聽到孩子那哇哇的哭叫聲。
羊水和著血水已經淌了一地,她就坐在血泊裏,滿頭汗水,滿眼淚水,苦苦地掙紮著……
春妞兒掙紮著坐起來,把手伸向裙底。沒有人接生,她要自己把孩子生出來,讓她的孩子平平安安地降生在這個世界上,丈夫的死已經令她絕望,孩子現在就是她唯一的希望。她寧可自己死,也不能讓自己的孩子出一點事。
但是,她顫抖的手摸索著探到自己的下體時,不禁發出一聲絕望的哀鳴,她摸到了孩子的一隻腳,一隻小小的腳丫,已經探出了宮口,孩子不是順生的,偏偏在這樣的環境下,她的孩子不是順生的。
她記得很清楚,族中的穩婆說過,如果孩子逆生,最大的可能,就是母子雙亡。最有經驗的穩婆,讓母親承受莫大的痛苦,用盡所有的辦法,才有可能以很小的機率保住其中一個,而她現在正是孤立無援的時候。
羊水已經快淌光了,再這樣下去,一定會胎死腹中,孩子會窒息的。
“朵朵!”
春妞兒絕望地叫了一聲,她再也不怕了,再不擔心聲音會被任何人聽到,她隻要看到她的孩子,哪怕是把他抱在懷裏,聽著他的心跳,看看他的樣子,然後讓她立刻就死,她也心甘情願。
“朵朵~~~,朵朵~~~,朵朵~~~”
回音在空曠的糧倉中回蕩,朵朵還沒有回來。
春妞兒淚眼模糊,她哭泣著,絕望地哭泣著,手指忽然觸到了腰間的刀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