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狗攆了四條街的楊帆氣喘籲籲,總算是擺脫了那隻花家惡犬,這時瞧見前邊樹下有兩個坊丁正在下棋,楊帆向他們問了一下,才知道馬橋正在第四曲常瞎子家裏拔火罐。
楊帆到了常瞎子家,常瞎子茫然地向門口看了一眼,問道:“來了呀,請稍候片刻,一刻鍾就好。”
馬橋趴在榻上,光著脊梁,後背上滿是一隻隻竹筒,正咬牙切齒地忍痛,看見楊帆,招呼道:“小帆也來拔罐麼?看你那張烏鴉嘴,胃寒胃寒的,我現在受風了,嗬!肩膀一動就疼。”
楊帆哼了一聲,在旁邊坐下,板著臉道:“馬橋,你給我說清楚,坊間那是怎麼回事?”
楊帆呼名道姓地叫他,這分明就是生氣了,馬橋聽了一臉茫然地道:“怎麼了,什麼事這麼生氣?”
“什麼事?”
楊帆怒不可遏地道:“咱倆昨兒晚上是怎麼說的?你不是親口答應我,絕不把我……把我家裏有位姑娘的事情告訴外人麼?”
馬橋道:“對啊,我是這麼說的,怎麼啦?”
楊帆怒氣衝衝地問道:“你敢保證,對誰都沒說過?”
馬橋眨巴眨巴眼道:“對啊,我根本就沒對……,哦!我跟我娘說過。”
楊帆瞪著他,馬橋理直氣壯地道“我娘又不是外人,你怕什麼?”
“劉大娘,她的確不是外人……”
楊帆有氣無力地道:“可是什麼事兒隻要被你娘知道了,也就等於全坊所有人都知道了,你娘會在最短的時間裏,以最快的速度,把她所聽到的希罕事兒告訴她所遇見的每一個街坊……”
楊帆欲哭無淚地道:“仁兄,令堂大人的性子,你不會不知道吧?”
馬橋心虛地吱唔:“你……你怕什麼,不就是私奔麼,誰在乎呀?再說,咱坊裏的人還能不向著你?你放心,這事兒再怎麼傳,那也是坊裏頭的人嚼嚼舌根子,絕不會有人把這事說與外人聽的,真有外人打聽,大家夥兒還得幫你遮掩呢。”
常瞎子馬上豎起耳朵,認真傾聽起來,私奔這種事,太有趣了!
楊帆聽得一陣無語,馬橋這話倒是實情,當時理學未興,民間對於情愛之事熱衷於傳揚、促合,即便是有些不合禮法,百姓們也隻是津津樂道,少有人會去求全責備。
司馬相如和卓文君私奔,既沒有來自朝廷方麵的責難,也沒有民間士民的聲討,李靖和紅拂女私奔,更是被唐人津津樂道,讚美不已。私奔在唐人眼中是一種很浪漫的愛情故事,根本不會有道德君子跑出來口誅筆伐。
再加上,當時的人地域觀念極其強烈,街坊鄰居、同鄉故裏,隻要一俟知道這個身份,先就親近了幾分。楊帆這事,坊裏人肯定向著他說話。大家想想現代警察去山村解救被販賣婦女時所遭遇的阻力,就能想像當時人們是如何的幫親不幫理。
問題是,楊帆這位“娘子”,可不是真的私奔女,楊帆當然心生顧忌。不過事已至此,從坊裏百姓們的反應來看,倒是沒人聯想到前幾天搜捕的那個朝廷欽犯身上。天愛奴在他家裏住著,就算從不出門,早晚也會被人發現,經此一事,說不定反倒成了掩護她真正身份的絕好借口。
想到此處,楊帆的怒氣也就消了,饒是如此,瞧瞧馬橋那副德性,楊帆還是忍不住道:“你呀,當真是成事不足……
馬橋趕緊接口道:“我知道,我知道,我敗事有餘!”
麵對這樣一個主動承認錯誤的人,你還能說什麼呢?
楊帆又好氣又好笑,伸手抓住他肩膀一個竹筒向上一拔,馬橋非常配合地“慘叫”一聲,賠笑道:“不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