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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時光之水從《儒林外史》始寫開篇之際再倒流四十年。

不舍晝夜的長江剛好奔流到公元一七〇一年,中國的改朝換代,到了大清康熙四十年(1701)。

康熙大帝當政六十年,四十年上,正是風調雨順的太平之年。

這年農曆五月,浩浩長江西畔,距現今江蘇省會南京隻百多裏的安徽滁州全椒縣城,石榴花正如春風撩撥下的野火,熱烈地燒紅了穿城而過的襄河兩岸。

那個五月,距今已有三百一十一年之久,所以無法考證是五月的幾日了。但是,那一日,全椒,乃至全滁州,幾乎家喻戶曉的吳家探花府,有了需認真對待的特大喜事是可以肯定的。

都說禍不單行,福不雙臨,可探花府吳家的大喜之事卻同時來了兩件。兩件大喜事趕在一起,便可以說是特大喜事了。

一件是,府上當家老爺吳旦的詩文集——《賜書樓集》,刻印完成,需慶賀一番,然後放入探花府的賜書樓。闊大探花府裏住著的吳家,祖上便以儒為業,極為看重讀書,是全省,乃至全國著名的科舉世家。眼下正當家的大老爺吳旦,有新詩文集刻印問世,當然是整個府上的大喜事。這喜事到底有多大,需先說說吳家所居探花府的來曆才會清楚。

“國初以來重科第,鼎盛最數全椒吳”,這詩句說的就是全椒探花府的吳家。這吳家,從明朝萬曆年間的先人吳沛開始,便徹底棄農棄醫,開始攻讀四書五經,寫作八股製藝,以儒為業了。據《全椒縣誌》記載,吳家祖上最先投身舉業的吳沛,受家裏管教極嚴,不許自由玩耍,連上街看一次民間戲曲都要痛遭杖打,窮盡全部精力,三十歲方得參加鄉試而未中。以後又曆經多年,七次參加鄉試均未中舉,直到四十歲上才補上一名可憐的廩生。一輩子教書,最突出的成果是將自己平生寫作八股製藝的體會,寫成《題神六秘說》(分“豎、翻、尋、抉、描、疏”說)和《作法六秘說》(分“逆、離、原、鬆、高、入”說)兩篇著作。單就科考作文來講,這十二秘訣確屬管用的真知灼見,加上他後來專門教書,耳提麵命傳授給兒子,便大見成效。他的五個兒子,除老二被安排專門料理家政外,其餘四個兒子皆遵他之命專心“業儒”。這四子分別考中進士,而且有一為探花:老大吳國鼎,是明末癸未進士,官中書舍人;老三吳國縉,清順治乙醜進士;老四吳國對,順治戊戌進士,探花及第,官翰林侍讀;老五吳同龍,也是明末癸未進士,官禮部都給事中。而吳國對和吳國龍是孿生兄弟,吳國龍的兒子吳晟,又是康熙丙辰年進士,另子吳丙辛未年進士,榜眼及第。一家五兄弟考出四個進士,而且一個一甲三名探花,這在哪朝哪代都是了不起的事情,不能不成為科舉史上一大美談。吳家這個進士團中,因吳國對中的是一甲三名探花,按例授官翰林院編修,頗受福臨皇帝賞識,後曾任福建主考、順天學政等職。吳家舉業績顯,家道日隆,弟兄們合力建下偌大一座家宅。這老四吳國對,也就是探花府當下掌門老爺吳旦的祖父,雖是一甲三名探花及第,不及榜眼及第的後輩吳丙,但他的功名在全族為最高者,曾受順治皇帝恩寵賜書,並有幸伴隨過皇帝,所以吳家的大宅第便以探花府命名。

這探花府建在全椒縣城的襄河岸邊,接近城垣處,除了因各種需要的房屋,還特意建有一座“賜書樓”,是專門收藏皇帝所賜書、匾和朝廷要員贈賜給吳家的題字、詩文、書、信等真品的專用樓屋。可想而知,這賜書樓在探花府當下掌門人吳旦眼中,會有多麼重要。吳家出過那一批進士之後,已多年不第了。這個當家的吳旦已年老多病,才隻是個秀才,與祖上的一群進士比,已不可同日而語。而他的長子吳霖起,入學成為秀才多年,歲科考試成績常列一等,鄉試卻未曾中舉,隻在康熙丙寅二十五年(1686)又行的拔貢考試中,各種文章都寫得出類拔萃,而被選中拔貢。因父母有病,他一直按朝廷規矩,在家盡孝候職,並埋頭苦讀,孜孜以求前輩攀及的科舉高峰。

探花府的吳家,另一件大喜事,便是掌門老爺的這位長子吳霖起得了兒子。探花府的長子得子,等於吳家後繼有人了,非同小可啊!古老中國,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長子吳霖起終於有了兒子,這對吳家掌門老爺來說,是多大的喜事,便不言而喻了。

但是,這其中有個特殊情況,使吳家這個新生兒,即本傳傳主,還沒起名,便成了為吳府添亂的人。他添的是什麼亂呢?前邊所說探花府當家老爺吳旦的長子吳霖起,他雖為長子,本人卻既沒生子也沒生女。眼下的一個女兒,是從多子多女且家庭負擔很重的吳旦之弟吳勖之子吳雯延家過繼來的,過繼此女之時,還議定,吳雯延再生一子仍過繼給吳霖起為嗣。這是因為,封建社會的中國,一個家族的族長之位要由長子之子繼承。不管吳霖起得的是親子還是嗣子,探花府掌門人的長子有後了,當然大喜。但是,筆下這個死後二百多年才得了個偉大諷刺小說家之名的傳主,也因此埋下了一生不幸的伏筆。所以如此說,因在封建宗法社會,過繼承嗣者雖屢見不鮮,但在大家族中,被出嗣者本人不因此陷入糾葛漩渦而一生不幸者,卻極少。

新生兒既已出嗣給吳霖起,名字就該由嗣父呈請當家老爺來定奪。按家譜規定,吳霖起的上輩人,名都是一個字,有排雨字旁的,有排日字旁的。他父親吳旦排的即是日字旁。而下輩又該是一個字的了,而且該排木字旁。

父子倆早就查閱了許多書典,把木旁的意美之字列了一大串,最後不約而同,獨獨留下一個梓字。理由相當充分:一是梓字有木旁,符合家譜第一要求;二是《詩經》有雲,“維桑與梓,必恭敬止”,“梓為木王,蓋木莫良於梓”。姓吳名梓,即吳家的良材。另外,梓還有印書雕版之意,付梓,就是書付排版之意。這層意思是兒子吳霖起特別提出的。知父莫如孝子,在家盡孝的奇才拔貢不會不懂得父親對已付梓即將麵世的《賜書樓集》是何心情,所以他特別想到梓字這另一層意思。

隻考得秀才的吳旦,當然高興長子這份孝心,但他卻不能承受這個意思。他說:“吾兒能想到梓之雕版之意,甚好,但不能是紀念我個秀才之書付梓,而應為紀念皇上之書梓後賜與吳家之意!”吳霖起則說:“父親此意當然勝過兒意,對外就以父親之說為準,但在兒心裏,必有紀念父親文集付梓之意不可!”

吳旦:“我個秀才,怎敢與皇上並比,紀念吾書,會誤吾孫前途!”

吳霖起:“那就依父之意,不過需再加一字為上!”

吳旦:“加字便破了家規!”

吳霖起:“梓字是按家譜定的,加個字,意在加深梓意,不算離譜!不離譜而有新意,就奇了!”吳霖起就是因文章奇好而被選為拔貢的,因此他向父親力爭,“不離大譜,又出新奇,才能為祖上增光,咱吳家才有望再出進士!”

一聽再出進士,吳旦眼睛亮了:“你要添何字?”

吳霖起:“敬!吳——敬——梓,意在我兒既要敬仰皇上所賜之書,又要敬重祖父所著之書,才能成為既有祖根,又能參天之梓!”

吳旦:“此意雖好,但隻取前意更好——敬仰皇上所賜之書並遵旨而行,才會大有出息。不然,走上邪路,有何前途?你雖比我有點出息,但若改了好奇圖新之病,也許就中了進士也未可知。就按你意,加此敬字,但絕不得灌輸奇想。順此意,我再為孫兒取字‘敏軒’,意在促其敏而好學!”

可是,吳敬梓這一輩的排行,同堂人家都取名兩個字,單單長房嗣子取名三個字,往下再有哪家添丁,該如何辦?

質疑傳到老爺吳旦那裏。吳老爺子把幾個弟兄和他們的兒子召集到自己的居所。他先看了一眼拔貢長子吳霖起,再挨個掃視一遍均無學位的其他三子,然後又較長時間環顧了一番自己的住宅。

這套宅子,在探花府第算最重要的部分,是個錯落有致的群落,雖沒了興建之初的欣欣向榮氣象,已顯出主人的頹勢,但畢竟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仍可見出昔日主人的不凡來。

古時滁州城鄉住宅多為磚木結構的樓房。清代以後,多為一明(廳堂)兩暗(左右臥室)的三間屋和一明四暗的四合屋。一屋多進。大門飾以山水人物石雕磚刻。門樓重簷飛角,各進皆開天井,通風透光,四處雨水通過條條水槽淌入陰溝,吉稱“四水歸堂”,意在“財不外流”。各進之間有隔間防火牆,遠看有如古城堡。一般是一個分支住一進,中門關閉,各家獨戶過自己的日子。中門打開,一個大門進出祭奠先人。滁州地區氣候濕潤,人們一般把樓上作為日常生活主要棲所,保留土著山越人“巢居”遺風。樓上廳屋一般比較寬敞,有廳堂、臥室和廂房。屋外牆除入口,隻開少數小窗。小窗通常用水磨磚或青石雕砌成各種形式漏窗,點綴於白牆上,形成強烈的疏密對比。民居正立麵,牆上有卷草、如意一類的磚雕圖案。入口門框多用青石磚砌成,給人以幽靜安閑之感。探花府邸的建築就是這樣特點,院落很深,進門為前庭;中設天井,後設廳堂住人;廳堂用中門與後廳堂隔開,後廳堂設一堂二臥室,堂室後是一道封火牆,靠牆設天井,兩旁建廂房,這是第一進。第二進的結構仍為一脊分兩堂,前後兩天井,中有隔扇,有臥室四間,堂室兩個。第三進、第四進,結構都是如此,一進套一進。

按著當家老爺吳旦的打算,整個探花府將來是要分別留給子孫的,尤其長房嗣孫吳敬梓的誕生,使他的這個想法更加明晰。吳家的榮耀在於舉業,眼下舉業之績數長子吳霖起為最,老爺吳旦住的宅院留給待補拔貢吳霖起無疑,尤其嗣孫吳敬梓的定名,讓這位一直不得誌的病秀才產生了新的期望。於是他向各位族人鄭重宣布:“吳家族譜不能變,敏軒少爺是我長孫,為使長孫不辜負皇恩成為出眾之材,我特準其名增加一字,往後其他人等,一律仍按族譜命名,各家均不得有離譜之想!”

探花府因當下家長吳旦功名不高且長期患病,與興建之初相比已顯落勢,吳旦必須強力支撐方有可能不使落勢加劇。所以當蘇州方向湧來數百乞討的工匠時,吳旦絲毫不敢熱情,吩咐長子吳霖起以及吳府下人,趕緊關門閉戶一躲了之。樂善好施的吳霖起問原因,吳旦麵對偌大探花府,正色訓導長子說,咱吳家添了男丁,更要嗣興家業,哪樣不得積蓄?那麼多鬧事受官府驅趕的流浪工匠,誰可憐得起?

吳霖起這才覺出自己肩上擔子的分量,和夫人宋氏帶著嗣子敏軒,以長房長孫的獨有資格,正式入住了探花府特別重要的宅屋。沒親自生子的宋氏無奶水,吳敬梓的哺育便由雇用的奶娘來做。窮家奶娘的乳汁哺育得不時能聽見吳敬梓的笑聲。那笑聲,在吳旦和吳霖起父子耳裏,就像探花府參天大樹上喜鵲的歌唱。

這歌唱,引來吳家遠近親友紛紛上門送賀禮。最貴重的禮品要數吳霖起的堂叔吳勖即小敬梓的親爺送的一對青花瓷膽瓶,瓶上是一幅狀元中榜的畫兒。吳霖起的堂弟吳雯延即小敬梓的生父,送的是一套貴重的楠木屏風,那上麵雕刻的是極為精美的五子登科圖。這還不算,生父還在小敬梓百天的時候,又送了一隻很重的銀鎖。其他有送一對樟木箱子的,有送一對翡翠腳鐲和一對墨玉手鐲的,好像吳敬梓將來注定會考中進士,甚至中上狀元,唯恐禮薄了會後悔似的。家在柴草市的遠親卞魁,已多年不與探花府來往,這回也來送禮。吳旦清楚卞魁家生活窘迫,而且卞魁家半年前生了個女娃,吳家卻沒送過賀禮。好在卞魁論起輩分要低兩輩兒,並不會計較。卞魁送來的是一包新彈好的細棉,他戰戰兢兢向吳旦叫了聲老爺說,咱們是近親,沒有重還有輕,今年新摘的淮河細棉,彈得精細,白得耀眼,給貴娃絮被褥最好了。

也有讓吳旦頭疼的送禮者,其中輩分很高吳旦得稱為舅爺的龐晃便是。龐晃一來,把紅紙包好的銀錠放在桌上說,誰不來我得來,沒啥帶的,送幾錠銀子最實惠!

吳旦不樂意見龐晃,但臉上也堆出些笑意說,舅爺來了是增吳家麵子,屋裏請。

龐晃擺手道,寶局上還有人等我,告辭!

吳霖起把親友們送來的禮品一一記下,吳旦看了說,可要記好,將來人家有喜事定要一一還了這些人情,不過舅爺龐晃送的銀子不用記,心裏記著就行了。

吳霖起不解說,縣衙侯舉人送的也是銀子,跟舅爺的一樣多,舉人記了,舅爺為啥不記?

吳旦說,舉人是正經的讀書官人,舅爺是不正經的慣賭之人,銀子和銀子不一樣!

為了求得嗣孫,吳旦幾年前就費下苦心了。他曾無數次在探花府徘徊。這回有了嗣孫,吳旦特別當回事兒把嗣孫的親爺,連同其他幾位堂弟都請過來吃酒。

一圈紅木椅子把一張杉木大圓桌圍上,吳旦笑容可掬說,我請堂弟們過來吃酒,不外是商討咱吳家後人舉業的大事,同時就把自己的《賜書樓集》一一遞上。

吳敬梓的親爺吳勖見一桌人都是同輩弟兄,便提議說,大侄霖起是候補拔貢,也算有功名之人,又當了敏軒的嗣父,該叫他來陪酒,也好一同商量!

吳旦這才把候補的拔貢兒子叫上桌。

吳霖起怯怯坐在下首,聽父親說道:“大清開科以來,是吳家舉業最盛之時,現今康熙爺執政已然太平盛世。前清重臣鼇拜倒了,割據一方的吳三桂、耿精忠、尚可喜三藩平了,這年頭不事舉業斷無道理。當下吳府有了吳檠和敬梓兩個男後生,理應早為他們的舉業做好打算!”

吳霖起謙恭地對桌上的各位長輩說,孩子尚不知事,費心太早也是無用。既然太平盛世,孩子將來生意上能有成就也算得上有出息。

吳霖起所以這樣說,是因桌上還有吳家的姑老爺在,人家是襄河鎮最有身份的商人。

聽了此話,吳旦不禁心頭火起,順嘴衝出“混賬”二字,然後就無話了,酒杯也不再舉起。

長房吳旦召集的酒席因兒子這句掃他興的話,竟不歡而散。因此以後再有涉及吳敬梓將來的事,吳霖起一概聽父親的,斷不敢擅做主張,吳旦老爺才重又高興起來。

整個探花府都對吳敬梓繼承吳家舉業寄予了厚望。哪料上蒼沒這麼想,卻在這一年裏,神差鬼使江淮江浙數十浪蕩形骸的文人才子,聚於離探花府吳家不遠的滁州琅琊山醉翁亭吟詩作賦,在文學史上留下佳話,使整個全椒讀書人無不知曉。日後漸漸長大的吳敬梓也不會不深受影響,所以才成了名聲並不比他們小的偉大文豪。可這偉大文豪,卻恰恰違背祖訓,成了地地道道的不肖子孫。

2.奶娘及洗衣娘

吳敬梓一出生就成為嗣子,而嗣娘不可能有奶水,親娘有奶又用不上,所以,奶娘便成了他童年記憶最深、感情也最重的人。中國有句貶義的話,有奶便是娘。而往深處一想,被人家用血樣重要的奶汁養大了,出於感恩而以娘相稱,這不該是貶義的。

所以青少年時期的吳敬梓,曾背著祖父多次去看望他鄉間的苦命奶娘。可以說,奶娘的乳汁是他一生都沒枯竭的營養,以致他到壯年發誓拒考不宦,永做平民文人而自起名號“粒民”。

吳敬梓出生那年,將近年關的時候,他的第一個奶娘回家過年就再沒回來,原因是奶娘自己的娃崽和全家都離不開她。吳家隻得四處尋找適合的新奶娘。不光在襄河鎮找,連武崗西王廟和偉莊那邊都去看了,再遠一點兒的六鎮、馬廠、二郎口那邊也去了。尋了一大圈,最後不得不把柴草市的遠親卞魁的老婆找了來。

老爺吳旦問卞魁老婆叫什麼名字,卞魁老婆頭都沒敢抬,說自己沒名。古時鄉間平民百姓家的女人許多無名,按姊妹排行大小定個順序就行了,出了嫁再加個婆家的姓也就完了。像卞魁老婆,大多都稱卞魁家的。吳旦便對吳霖起交代說,就稱她敏兒他奶娘吧。

小小吳敬梓離不開他的奶娘,奶娘對吳敬梓喜愛之情也視同己子,連吳霖起的妻子都自愧弗如。奶娘不僅喜愛吳敬梓,還特別羨慕吳敬梓有兩個名字,每當她敏兒敏兒地叫著這個名字時,總又會想著另一個名字——敬梓,同時又不能不特別強烈地想到,自己的女兒同自己一樣,也沒個名字。

有一天,奶娘趁吳霖起放下筆從書案邊走到她身邊親親敏兒時,鼓起勇氣把想請他給孩子起名的願望說了出來。她覺得,比大老爺和善可親的大少爺,將來必是個出人頭地的官家人,若是他能給女兒起個名字,也會是個福分。比大老爺心地善良,也比大老爺樂善好施的吳霖起,當然不會拒絕自己愛子奶娘這個唾手可得的請求。剛好他停筆時寫在紙上最後的兩個字是“折桂”。他便指著那個“桂”字說,這個桂字就很不錯,桂花要在貴時開,你女兒若叫桂兒,長大一定會嫁個貴人!於是奶娘就把自己的女兒叫成了“桂兒”,自己就不僅是卞魁家的,還是桂兒她娘了。有了兩個名字的奶娘,越發感到給敏兒當奶娘的榮耀,也越發對敏兒愛得勝過早早就舍了奶的桂兒。

奶娘哺育的少爺吳敬梓,骨子裏浸透了與奶娘的親情,且與日俱增。奶娘的奶、長相、聲音和體溫都融化在吳家掌上明珠的血液和心靈中,已不可或缺了。但是,吳敬梓滿四歲那年,吳府發生的一件事,卻讓勝似親娘的奶娘,不得不離他而去。

康熙四十二年有一陣子,全椒縣都在傳康熙皇帝要來滁州。這個傳聞讓老爺吳旦激動不已,他考慮的是,年過四十的候補拔貢長子,已候補數年,該趁此機遇活動活動,補個空缺了。便經友人指點買了一尊價錢不菲的銀蟾,欲送知府打點。買回來的銀蟾悄悄在家放著,沒幾個人知道,但近水樓台的奶娘是看過一眼的,那是吳霖起拿著讓被奶娘背著的敏兒高興看了一眼,奶娘借敏兒的光,也看了那麼一眼,連那東西的細模樣都沒看清。可銀蟾卻不翼而飛了。

吳旦老爺急了,吩咐在全府悄悄查找了個遍,不見蹤影,同時那天也不見了奶娘的影兒。查問了吳霖起的夫人宋氏才知道,是夫人送了奶娘一些舊衣物,讓她回家過小年了。管家便懷疑銀蟾沒影兒一定與奶娘沒影兒有關,遂親自到奶娘家去查找。

卞魁家的草屋裏,奶娘正在疊整著剛剛從吳家拿回的舊衣物,管家闖進來劈頭就問,老爺家的銀蟾是不是讓你拿來了?

奶娘驚愕問,啥銀蟾?

管家把奶娘從吳家帶回的衣物,還有她自家可疑的地方都翻查個遍,並無銀蟾的影兒,吳家便向縣衙報了案。

案子雖沒破,吳旦大老爺卻打發了奶娘。為此,吳敬梓哭鬧了多時,吳霖起也愧疚了許久。父子倆,一個割舍不得奶娘,一個愧對奶娘育子之恩。

銀蟾最終也沒下落,吳敬梓卻因此沒了奶娘,吳霖起也沒獲補空缺。倒是沒了奶娘也便斷了奶的吳敬梓,從此被嗣父嚴加管教起來,《三字經》《百家姓》《千家詩》一天到晚死背個沒完。直到康熙四十七年,全椒縣衙將賭棍龐晃收進監牢,才使吳家丟失的銀蟾一案水落石出。原來賭棍龐晃本是探花府的舅爺,出入吳家時,趁無人之際偷走銀蟾。若不是他輸光銀兩後竟膽大包天又去縣衙行竊被捉,恐怕吳府的銀蟾就永無水落石出之日了。

這件事最有愧疚感的是候補拔貢吳霖起,從一開始他就預感到父親一定是冤枉了奶娘,得到證實後,吳霖起時常愧疚地向少兒吳敬梓講述奶娘的好處,使奶娘的人品和恩情,愈加在吳敬梓心血中發酵,擴及對奶娘這類的人,都有一種天然的感情。

吳敬梓童年的記憶裏,還有一個名中帶娘字的女用人,家裏大人們都管她叫洗衣服的王三姑娘。尤其吳敬梓的母親宋氏,一喊她便是這樣的話:王三姑娘,把幔帳拿去洗洗!王三姑娘,把敏兒的衣服拿去洗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