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人生之境(1 / 3)

《孫子兵法》reference_book_ids\":[6930888998395186184,6838936292718283790,7255238555826392118,7267090241087867904]}],\"30\":[{\"annotation_type\":\"0pos_info_v2\":{\"end_container_index\":30,\"end_element_index\":0,\"end_element_offset\":33,\"start_container_index\":30,\"start_element_index\":0,\"start_element_offset\":28},\"quote_content\":\"《小團圓》reference_book_ids\":[7208395253139639333,7194253347036073017]}],\"182\":[{\"annotation_type\":\"0pos_info_v2\":{\"end_container_index\":182,\"end_element_index\":0,\"end_element_offset\":124,\"start_container_index\":182,\"start_element_index\":0,\"start_element_offset\":119},\"quote_content\":\"《舊唐書》reference_book_ids\":[7072569318382259230]}],\"40\":[{\"annotation_type\":\"0pos_info_v2\":{\"end_container_index\":40,\"end_element_index\":0,\"end_element_offset\":129,\"start_container_index\":40,\"start_element_index\":0,\"start_element_offset\":123},\"quote_content\":\"《桃花源記》reference_book_ids\":[6966481848494984206,7002853724871724046,6656561731864628228]}],\"150\":[{\"annotation_type\":\"0pos_info_v2\":{\"end_container_index\":150,\"end_element_index\":0,\"end_element_offset\":14,\"start_container_index\":150,\"start_element_index\":0,\"start_element_offset\":8},\"quote_content\":\"《聊齋誌異》reference_book_ids\":[7267090250495691815,6993270342399560741,6833642880767101966,6552677543730744327,7176586829842353211]}],\"139\":[{\"annotation_type\":\"0pos_info_v2\":{\"end_container_index\":139,\"end_element_index\":0,\"end_element_offset\":7,\"start_container_index\":139,\"start_element_index\":0,\"start_element_offset\":2},\"quote_content\":\"《向日葵》reference_book_ids\":[7088905378041170952]}]},\"author_speak\":\"code\":0,\"compress_status\":1,\"content\":\"  有人問:“如何使自己擁有一種超然物外的從容淡泊,讓自己擁有強者的自信?”

“一個人若有對自性的真正認識,便能調節自性與外在的完美結合。在心靈上可以自足,便能免除期待欲念之累。同時,這種自我的洞悉,也必然能產生對外在世界的深刻認識。故而無往不利,當然世俗的成敗已經被超越了。在心理上他永遠不會有失敗的困擾。”(引自百度)

1.何處歸去?回家?

朋友來信,說經曆了人世滄桑之後,很“焦慮”,為父母焦慮,為孩子焦慮,為房子焦慮,為丈夫焦慮,還有很多說不出來的焦慮……他問,有沒有一勞永逸的解決法子?

答:“沒有,但是有解決的途徑——進入屬於你的境界。”

“怎麼進入?”

“如工作、愛好、藝術、宗教……”

薛濤的愛情,失敗了,伴隨著元稹遠去的身影,以及自己的徹底死心,如紅樓賈母般德高望重,子孫滿堂,不可能了,如李娃般的妻憑夫貴,誥命加身,不行了。回過頭,十八年,從良了的官妓、譽滿天下的女校書,何處歸宿?

她回家了。

四十多年來,她不止一次想過回去,可是終究,不敢,是真的不敢。

她離開家鄉時,還是社交界的沒落小姐,到了成都卻成了正宗官妓,幾十年的奮鬥雖然擺脫了恥辱,但焦灼不安的痛卻時常浮現。家鄉——那代表著傳統與秩序的地方,在薛濤那漸行漸遠的背離之路上,慢慢化作了一個荒唐又荒誕的符號,想起來,竟是不敢,那無從麵對的背叛,那無從麵對的異路。

有時候,她也會想念家鄉,童年美好的記憶,伴隨著她薛濤本該走的女子之路,像是一場浮華不實的夢,在她的身後飄來飄去。

“傳聞象郡隔南荒,絳實豐肌不可忘。近有青衣連楚水,素漿還得類瓊漿。”(《憶荔枝》)她想象著童年,在父母身邊吃荔枝的情形,想起從前的幸福無憂的生活,想起她還是薛家小姐的點點滴滴,回憶裏,是正常生活的味道。

有時候,她也在朋友的思鄉之情裏,體味著那份焦灼的難為,“萬裏橋頭獨越吟,知憑文字寫愁心。細侯風韻兼前事,不止為舟也作霖”(《和郭員外題萬裏橋》)。郭員外思鄉情切,卻無法回去,因為在這裏,有更需要他的民眾,有更體現他價值之處(不止為舟也作霖)——是啊,在成都,在這裏,有更需要她薛濤的人,有更體現她薛濤價值的幕府,還回去做什麼,回去做什麼呢?

她常常安慰著自己,她也想過,如果愛情之戰成功了,她,作為封建士大夫的妻子,回到那個傳統的原點,也算得衣錦還鄉,為此她需要等待。她從來不怕等待,她理解過程的智慧,她知道每件事情的成功需要很多環節,她不缺耐心。

但是她缺天時,她失敗了,賠上十八年。她失敗了,回頭去望,還回去嗎?這樣的孤廖之身,這樣的背叛之路,這樣的特立獨行,出了幕府,出了成都,她興許就是一個官宦娘子變官妓的笑話,還回去嗎?

回去了。

暮年將至,人生大半,跌跌撞撞一路行來,不能一直逃避,她需要答案——

“我是誰?我從哪裏來?我將到哪裏去?我的故鄉在哪裏?”這是就算在睡夢中也會縈繞在她心中揮之不去的問號。

人海茫茫,薛濤回到了早已一無所有的“家”時,當她終於鼓起勇氣去麵對一生的異路,當她抱著屋前的老槐樹,抓一把父母的泥土,聞著草木的馨香,愛情的失敗已經算不得什麼,在尋根的血親對話裏,她重新上路——

鄉思

峨眉山下水如油,憐我心同不係舟。

何日片帆離錦浦,棹聲齊唱發中流。

重新上路。

2.何處歸去?張愛玲?

也許,是張愛玲?

這個生命與生活同時走了極端的女子,對生命的認識蒼涼透徹到了極處,而對生活的熱愛,卻也浮華到了極處。在最盛名的時候,她快樂地拍著手說:“出名要趁早啊。”然後穿著最鮮豔的華服,走在大街小巷,像個孩子一樣炫耀著自己……

然後,枯萎了下去,失去了愛,失去了才氣,失去了鼎盛的名聲。政治風雲,時代變遷,去了美國,嫁給了年紀很大的美國人,生活窘迫,靠寫劇本和從前的稿費賺錢養家,伺候中風的丈夫。生活,像個巨大的玩笑,嘲笑著她的鋼絲線生涯——多年遊走於生命、生活兩極端,年輕的時候,後者救贖前者,年老的時候,前者救贖後者,最後,撒手。

其實,她也可以很熱鬧的,那個時候她的書又重新暢銷,很多粉絲偷偷來探訪她,連同她扔掉的垃圾,都會有人撿來紀念,而這個女人,卻閉門不出,深居簡出,不肯出來作秀,出來走穴,出來做報告——她再也沒有耐心跟世人嘰嘰歪歪,連溝通的興趣也一應全無,避世隱居,在《金瓶梅》《海上花》的學術境界裏自娛自樂,“在沒有人的世界裏,我充滿了生命的愉悅。”

太累了。

歲月滄桑,變化萬端,現在有人出版她的書,現在有人翻拍她的《小團圓》,現在有人一遍又一遍摹寫她的人生軌跡,可是對於她自己來說,不過惘然。

薛濤自然沒聽說過張愛玲——這畢竟不是穿越文,但是同樣生為異類女子,同樣走在這個世界的鋼絲線上很多年,她也應該累了,即使她已經運用自己的智慧,彌合了生存的鋼絲線,愛情的鋼絲線上,不也掉了下來嗎?

同樣異類,同樣鋼絲線,太累了。

薛濤展開雍秀才贈送的巴蜀地圖,漫山遍野裏的蜀地風光,承載著她的“流枕意”(隱居),承載著她的自由歸宿,承載著她想要的安靜,想要的,徹底和永恒的,安靜。

生命如歌,須踏板而行。

3.何處歸去?陶淵明?

很多文人朋友曾經跟我說,他們想歸隱田園,想過一種樸素的農耕生活,他們說,那樣多美啊,你看看,我多熱愛大自然,我的心靈多寧靜致遠,我是多麼超脫世俗啊……真這麼做的卻不多——就是這麼做了,改明兒也得拍著屁股回來。

道理很簡單,很多事情看起來很美,做起來,就未必。

但是曆史上,有這樣一個人真正做到了,他本來“猛誌逸四海”,在華夷混戰的時代“澄清中原”,卻鬱鬱不得誌地做小官——甚至連小官也無法做得持久。做彭澤令的時候,一個靠妹妹給郡守做妾上位的督郵來視察,要求他戴冠束帶前往城外迎接,他實在無法忍受,慨歎一聲“吾不能為五鬥米折腰,拳拳事鄉裏小人”,掛冠歸隱了。

事件發展到這裏,也還隻是一個清高文人不適應社會的小悲劇,跟那些嚷嚷著回歸自然卻又跑回來的朋友沒什麼差別,但是到後來,變得不再相同。本質上的不同,讓他成了唯一的陶淵明,曆史上的陶淵明。

歸隱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文人會寫字卻未必會耕種,而沒有了官俸的供給,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在這個領域跟人家農夫相比,是業餘對專業——在那艱難的耕種土地上,在那些晨起暮歸的辛苦裏,在惡劣的風雨下,在顆粒無收的痛苦裏,陶淵明表達過自己的向往(如寫《桃花源記》),但是他知道那是無法實現的。說不定就在憧憬理想國的時候,還受膀大腰圓的村夫欺淩,或者某些不知名的世俗算計……而似乎上天要故意考驗這個男人的意誌力,本來有些底子的家庭因為遭遇了一場大火,而陷入極度困窘,以至於到了“田家豈不苦?弗獲辭此難。四體誠乃疲,庶無異患幹。盥濯息簷下,鬥酒散襟顏”的地步,極度困窘的生活就像一種挑釁:理想很美感,現實太骨感,在這樣瘦骨嶙峋的實際麵前。你,還能堅持多久?

一番掙紮,陶淵明回答,“但願長如此,躬耕非所歎”,仍不做官而做農夫。因為,在大自然的氣息裏,他真的找到了自己的皈依——自然,是有力量的。

老子看到“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莊子看到“天地者,萬物之父母也,合則成體,散則成始。形精不虧,是謂能移;精而又精,反以相天。”

一花一草皆世界,那農夫們眼裏的庸常,卻是詩人眼裏的另類精彩,逃脫世俗的羈絆,掙紮出艱辛的現實。在宇宙的生生不息裏,陶淵明終於放下了驕傲,領悟到自己不過自然一環。於是,“悠然見南山”;於是,“心遠地自偏”;於是,“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於是自由。

很多人想,很多文人想,薛濤也想。

她晚年與人遊玩,和別人的詩歌,讚竹子這種植物說“南天春雨時,那鑒雪霜姿。眾類亦雲茂,虛心寧自持。多留晉賢醉,早伴舜妃悲。晚歲君能賞,蒼蒼勁節奇。”

她觀賞民間的迎神活動(當地傳說,有女子觸竹懷孕生子,長大為王,後來被漢武使唐蒙所殺,死後成竹神,土人立廟為祠,每年都要拜祭迎送,否則就會為患),看到夕陽西下,青山渺渺,竹神廟前,笛聲悠揚,似乎感受到了,一千年前的那個男人,那種境界之美——

竹郎廟

竹郎廟前多古木,夕陽沉沉山更綠。 何處江村有笛聲,聲聲盡是迎郎曲。

也試圖在自然中尋求力量,尋求歸宿,尋求那個男人曾經感受過的,安寧和諧,但畢竟不是陶淵明,在“何處江村有笛聲,聲聲盡是迎郎曲”的安然之美中,她也不過是個遛遛腿的。因為那竹子讚歌所表露出的,並不是超脫後的“悠然見南山”,而是憤怒而自負的“那鑒雪霜姿”。

要記住,愛的反麵不是恨,而是冷漠與淡然——因為還未“放下”,究竟,走不到自然深處去。

生命如歌,須踏板而行。

4.何處歸去?白居易?

這個世界總有機會向我們展示它的強大,也總有機會證明我們自己的軟弱無力——看官們是否有過這樣的體會:有些事情,你怎麼努力也做不到;有些目標,你怎麼奮鬥都無法達成;有些人,你怎麼爭取,都無法獲得……失敗的陰影深入骨髓地伴隨你,讓你泄氣、沮喪、偏激、歇斯底裏甚至墮落——讓你輸不起。

曆史上卻有這樣一個人,在回天無力的失敗裏“輸”出了境界,“輸”到了圓滿——那個叫作白居易的詩人。

他跟薛濤的情郎元稹一樣,同樣生於“世敦儒業”的中小士族家庭,同樣度過了刻苦攻讀的少年時光,同樣進京趕考,拜見當世名流顧況的時候,還發生過“調戲事件”——顧況看他年紀輕輕,開始沒瞧得上,聽說名叫“居易”,開玩笑說“長安米貴,居恐不易啊”,但是當他看到這位“居恐不易”居然吟出“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這樣的名句時,徹底震服了——中唐詩壇“真命天子”出現了。

然後,白居易輕易中舉。貞元十八年(802年),與元稹同舉書判拔萃科,做了清望官的入門階梯——秘書省校書郎。四年之後,又考上了“才識兼茂明於體用科”,授縣尉……一步步走在仕途的康莊大道。很快,做到了左拾遺(諫官)。

他以為,自己大展宏圖的機會來了,他熱情洋溢地草擬詔書,參與國政,不畏權貴近臣,直言上書論事。這是一個封建士子的命定歸宿,也是最高價值的體現,誰不想治國平天下而致君堯舜呢?可惜,沒過幾年,就跟元稹一樣掉了下來。元和十年,武元衡遇刺,因他率先上疏請急捕凶手,被貶為江州(今江西九江)司馬,那個時候,命運開始分岔。

元稹那時候,患上了斯德哥爾摩綜合征,招情人薛濤來幫他調整方向繼續再戰。

白居易那時候,停住了追逐的腳步,拐了自己的生命方向。

他沒有遇到薛濤這樣能給他搭梯子的人,但是他卻明智地認識到,自己不行——那條致君堯舜的路,自己真的不行。世俗的法則太過複雜,人事的滄桑太過匆匆,理想與現實之間僅憑他這樣一個文人、詩人,是走不通的。白才子雖然不是現實裏的成功者(如跟他同時代的裴度),但也不是完美主義、強迫症患者,明知必輸也要撞牆——他拐彎了。

能看到未來的人,都是聰明人,最好的既然得不到,那就做好自己手裏的——此後的仕途,白居士權當心不在焉的漫步,雖然他並沒有完全脫離官場,一直在仕途上浮沉,但是官場已不再是他生命的重心,他注重美食,講究養生,研究佛道,抒寫詩歌,活得逍遙,活得快樂,活得小資。

小資是指“一種專屬個人的浪漫思想,它原本獨立於社會群體而存在。在當今這個年代卻演變成一種社會文化現象……他們享受生活情調、生活品位,在這種情調與品味中,滲透著對生活和生命的一種感悟和理解,作為這種感悟和理解,它是高於現實法則的一種浪漫情趣。他們會努力將自己生活弄得有滋有味饒有韻致。”一句話,就是坐在廚房裏,吃塊餅幹,也能品味出生命詩意的神仙GGMM們。

他們不關心政治:

白居易的一生,恰逢朝廷李牛黨爭激烈時期,這位逍遙散人雖然基本隸屬牛黨,但跟李黨人士也交情不俗,他閑雲野鶴般遊走於朋黨之間,並沒有因為政治鬥爭而受太多牽連,正如葉夢得在《避暑錄話》說的:“方大和、開成、會昌之間,天下變故,所更不一。元稹以廢黜死,李文饒以讒嫉死。雖裴晉公猶懷疑畏,而牛僧孺、李宗閔皆不免萬裏之行。所謂李逢吉、令狐楚、李玨之徒,泛泛非素與遊者,其冰炭低昂未嚐有虛日,顧樂天所得豈不多哉!”

他們最愛享受生活樂趣:

白居易愛酒,自述“醉複飲,醒複吟,吟複飲,飲複醉,醉吟相仍,若循環然”。

他愛色,唐孟棨《本事詩·事感》中記載:“白尚書(居易)姬人樊素善歌,妓人小蠻善舞,嚐為詩曰:櫻桃樊素口,楊柳小蠻腰。”他自己也常常說:“小庭亦有月,小院亦有花。菱角執笙簧,穀兒抹琵琶。紅綃信手舞,紫綃隨意歌。左顧短紅袖,右命小青娥……”

他享受,良辰美景時,雪朝月夕日,賓客盈門,喝酒、吟詩、操琴。家僮吹奏《霓裳羽衣》曲,家伎舞動《楊柳枝》,笙歌歡樂中,各自酩酊大醉……或者有時候野外遊玩,車中放一琴一枕,車兩邊的竹竿懸兩隻酒壺,抱琴引酌,興盡而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