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呢,不舒服?”男人仿佛做了個攙扶她的姿態。“哦,小師母對這種話題煩了……好吧,不談思想了,談喬大師吧。他好嗎?知道他是不喜歡我的。別否認嘛,準確地說是瞧我不起。”男人突然停頓。
俄頃,又用帶著惡氣的口吻繼續說:圍繞在他身邊的人會怎麼給他講呢?哈,那家夥屁本事沒有,隻會侍候人。哈,我從不忌諱談這個。我就是靠侍候人起家的。我侍候過多少人,你想不到吧,不同的時期侍候著不同的人,也算是與時俱進吧:八十年代初文學時髦,我侍候過大詩人;末期,思想家吃香,我侍候喬大師;後來便是有錢的老板;現在是掌權的官員。或許,我天生是侍候人的命。但所謂的成功人士,哪個不是善於侍候人的?察顏觀色,馬屁拍得恰到好處,這難道不是智慧和學問?比那些搞火箭上天的人少用了腦筋?而那些端著高傲架子的人,到頭來還不是被人呼來喝去的奴才命。
“你是在說我吧,”奕華打斷他,“你是在笑我裝得那麼高傲,還不是屁顛屁顛跑到你這裏來乞一杯羹。一個老女人了,別做夢了。這就是你今天的目的吧,羞辱我。要不,怎麼把我們晾了半天,然後說東道西,批評我的生活,像個**狂?
“我承認你的財富令人吃驚,並且品味不低,還有些思想。也承認,錢可以讓男人更有魅力、更像男人,甚至光芒四射,有著話語權,說一無二,駟馬難追。但,錢賦予了人胡說八道的權力嗎?活得不爽了,大可去和小姑娘們打情罵俏,何苦來戲弄一個老女人呢,值嗎,費那麼多的心機?
“而且,你會失望。我還沒你想象的那麼賤。我承認,很渴望《男根山》拍成什麼一流電影,衝刺什麼戛納電影節的。一個老女人,能指望的恐怕也就是點名譽了。但,那名譽不過是虛架子,脆弱著呢。哪像臉麵,天天實打實地掛在臉上。活到這把歲數了,就隻剩下它了,何苦要動輒就去搭上呢,如同搭上自己的命?
“還有,我未必就不如你自在。你有沒有發現你的豪華世界也像一種虛構,如同我虛構的小說一樣?你真的沒發現虛構的危險?”
奕華始而說得慷慨激昂,終而詭異橫生,自己都被這番話所打動,淚水撲騰而下。她第一次發現,自己身上蘊藏著如此浩蕩的正義之氣。並且,有著先天的演講才能,這或許源自父親的遺傳。演講,讓她熱血沸騰……。隻是,命運弄人,為何每次她慷慨激昂之時,都處於奇怪而尷尬的境地:一次是在大學的小樹林,她赤身**對林一白發表演講。這次是在泳池……
男人聽著,不忿不怒,反而微笑,很享受的樣子,似乎這一刻他盼望已久,好一會兒都不接話頭,倒讓奕華僵住,不知所措。隻得胡思亂想——
我很潑辣了,潑辣會不會也是更年期的反應?但潑辣真是不錯的,像洗了一場桑拿浴。奕華如此思忖。卻更擔心自己會變成一輛轟隆隆開動著的坦克,虛張聲勢、無堅不摧的樣子。其實,每一次都像是先從自己身體上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