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張覺得自己做了一個被黑色包裹著的夢,夢裏溫柔的黑色如水一樣包裹著他的身體,讓他體驗到了許久未曾感受到過的溫暖和安詳。他很久沒有這樣舒服而踏實地睡上一覺了,隻覺得自己想要沉溺在這溫潤的黑色之中,所有的煩惱,痛苦,不安全都拋之腦後。可下一刻,黑色卻突變得然猙獰狂躁,撲到他的身上凶狠地要將他啃食幹淨,他驚慌地掙紮,卻無法動彈,直到切膚的疼痛令他清醒過來。
他先是被眼前這坨黑呼呼的東西嚇了一跳,隨後從它還能看出來是條大狗的外形和蹲在他身旁咧著嘴傻笑的憨樣中認出來了這是旺財。小張笑了笑,想要伸出手摸摸它的腦袋,乍一動胳膊渾身上下卻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險些令他眼前一黑又昏厥過去。穩定了一下呼吸,他緩緩地抬起腦袋向自己的身體看去,這一看讓他差點兒真的昏迷過去。以往小張看小說啊什麼東西的時候也看到過諸如“身體被打的殘破不堪像一個破口袋一般”這樣的描述,如今這樣的描述放在他自己的身上都算是輕的。從頭到尾沒有一塊兒好肉的外表都算是好的了,胳膊,大腿,能看見的地方到處都是深可見骨的傷口,最讓他頭皮發麻的還是肚子上那一條從上到下的裂口,半截腸子還耷拉在外麵,而且也不知道旺財是怎麼安放他的,他此刻躺在一塊一平米見方的大石頭上,也就是說隻有上半身躺在上麵,於是乎他的雙腿就呈現出一個詭異的九十度向下垂著,整個人以一個標準的直角貼在這塊石頭上,關鍵還在於他完全感覺不到自己的雙腿。“哈……哈……”過於慘烈的傷勢以至於讓小張慘笑了起來,“搞成這樣我也能活下來……麼?”
身上的傷口也在緩慢地恢複當中,隻是傷勢實在太過恐怖了一些。小張估摸著要恢複到能自由行動至少也還得個兩三天時間,如今他對於自己身體的恢複能力也有了一個大略的感覺。就在他沉思之際,旺財一陣激烈的咆哮引起了他的注意,抬頭望去,卻又見到了潮水似的黑壓壓的蟻群。畢竟是廢墟之上,連一處隱藏之所都沒有。
轉眼間,旺財已經和螞蟻激戰起來,渾身漆黑的它如同黑色的戰神,以肉眼不可見的速度來回跳躍,每一次它飛撲而出,就有無數的螞蟻在它經過的路徑之上粉碎。它體表這一層不知名的黑色物質柔軟好似水銀隨意流動,卻又堅硬如同鋼鐵不可穿透。每當它跳躍之時,這一層黑色物質就層層堆疊壓縮在它腿部,好像彈簧一般,提供出驚人的爆發力,而且在它撲出去的過程中,這層黑色物質又在它身周凝成銳利的鋒刃,當真是所到之處,激起殘骸無數。
可縱是驍勇如旺財這般,還是被螞蟻拖慢下來,數十隻變異的巨蟻不要命地糾纏住了它。這些螞蟻的形態各不相同,有的外殼厚重,形似甲蟲,一看就是注重防禦的類型,有的則螯尖爪利,看上去殺傷力就非同小可。這些螞蟻單個的戰鬥力尚遠不如旺財,可是它們慣用的戰術就是不計性命地用數量堆死對手,數十隻螞蟻,其中更不乏能夠在速度上追上旺財的變種,雖然還傷不到它,卻將它困在了那一片方寸之地當中。
旺財怒吼,身影飛撲,巨蟻的數量在迅速地減少,哪怕是外殼最為堅硬的螞蟻也難以抵擋它一次的撲擊。可也就是這短短的一兩分鍾時間,蟻群已經觸及了癱瘓在地的小張。雙腿雖然毫無知覺,可是那種被撕扯著下墜的感覺卻讓小張感受到了螞蟻已經開始撕咬自己。一旁旺財怒吼著,巨蟻源源不斷地倒下,卻又源源不斷有新的加入戰團。無力,無奈。數不盡的螞蟻,就仿佛無盡的絕望。
前麵說過,小張的性格是有些偏向抑鬱的。一個人無聊的時候,他經常幻想自己死亡時的場景,以及自己會已一個什麼樣的心態麵對死亡。是不甘,是懷戀,是平靜,亦或無奈。但是此刻,絕望過後,他卻迸發出了無盡的……憤怒。“區區螞蟻……區區螞蟻,區區螞蟻。區區螞蟻!區區螞蟻!!區區螞蟻!!!!!!”從低聲的喃喃自語變成瘋狂的怒吼,小麗的消逝,家園的破滅,孤身的遊蕩,自身的傷痛,短短一個多月,突經大起大悲在他心中堆積起來的每一點每一滴悲傷,孤獨,失落,甚至偶爾的快樂,隱藏在那張無所事事的臉龐之下傷痕累累的內心,此刻猛地爆發開來。
“啊啊啊啊啊!!!!!!區區螞蟻,被我當飯吃的東西,不要以為我會死在你們手上啊!!!”
怒吼聲中,他反手一震,從石塊之上跳了起來,被激起了狠性地他尚在空中之時順手便將露在體外的腸子塞回了肚子,然後拽下身上已經幾近破布條的衣服綁在腰間。“我不會死,我不能死,我不會死,我不能死……”反複念叨著這樣的話語,他向著眼前密集的蟻群撲去。呼地一下,螞蟻就將他淹沒。小張對於全身上下撕扯著他的身體的螞蟻們視而不見,反正此刻他全身上下的疼痛已經強烈到了能夠忍受的極限了,雙腿不能動,他就用雙手撐著向前爬去,向著旺財的方向爬去。隻要能夠跟旺財接近,自己就能夠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