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現在在鬧市裏迎接黎明,居處的書籍衣物已經清搬一空。我即將離開南京。我在等待什麼,我也說不上來。可是等不到期限就走,我不能甘心。當我們把自己安靜擱置在一個角落裏的時候,鬧市和荒島也沒了區別。我知道我所等待的是一個奇跡。好萊塢電影裏,奇跡總會出現,叫做“最後一分鍾營救”。可憐我被好萊塢電影毒化了的頭腦,當真相信奇跡。你在我的生命中,原本是一個奇跡。我等著你來愛我。像《一吻定江山》裏的德魯·巴裏摩爾一樣。
在棒球投手區,等待著的邦妮
2004年6月7日清晨
PS:你來見我的時候不要奇怪,我摘掉了眼鏡。那晚去可一畫廊,幾個女畫家都對我說:我長得像唐朝仕女,眼睛狹長尤其難得,戴著眼鏡就是把自己混同平凡。不知道自己姓什麼的我第二天就去配了隱形。
PS:拜托你來見我,好不好。即使一麵,即使一次。不要把我劃在回憶裏,美好的東西不該全劃在回憶裏。尤其我還活著,正青春,有無限的可能。如果你有愧疚,不該是對我,我不給你愧疚。如果還有,可不可以交給我,我們分擔承受。或者,我去見你。我對自己忠實,請求你也是。如果你隻想我走開,我就走了,像以前每一回一樣。
PS:我不要寫了,再寫下去,隻怕連“我是該安靜地走開,還是要勇敢留下來……”都要寫出來了。
PS:這一回,請你不要放棄我,好嗎?
安心的廚房 和傷心的陽台
來過我家裏的人都說,最喜歡我的陽台。如果,這客居兩個月的寓所能夠稱之為家的話。一度生活需求僅僅維持最低的人,會對一點點物質享受陶醉感動。比如,竟然有一座廚房,架子上有整齊擺放的各種香料。竟然有一個書架,有兩隻酒吧裏的高腳椅子,有一隻國民黨政府辦公桌風格的綠色台燈。這些,都比不上一個小小的陽台。
當然不是《東京日和》裏的陽台,那是著名攝影師荒木經惟家中的。整部電影,就是由他懷念妻子的攝影集而來。廣闊的露台,四周都是植物,黑白影調,木頭桌椅,整張整張晾曬的床單隨風飄動。陽子在鏡頭前,羞澀而不安地擺著姿勢,一邊輕輕地晃動身體,卻又有了柔軟協調的韻致。她的臉在心愛的人的攝影機前顯得非常寧靜,完全不是瘋癲失控的狀態。她的臉在時光中浮現出來,就像沐浴著陽光的月亮一樣,泛著蒼白的光。她的瞳就像在夢境中一樣瞪得溜圓,好似想聽清所有的聲音,包括神秘的心靈的聲音……
這是一個很小的陽台。我的左手邊,是兩張大的沙灘躺椅,放著厚厚的墊子,還蓋著橘黃色的毛巾被,真像是被隨手放在夏日沙灘上的啊。午後我將身子沉在裏麵的時刻,我會想象我麵前的窗戶下麵,乃是一片碧藍的大海。這陣陣的風,是吹自大西洋的鹹鹹海風。小區裏有一個幼兒園,安靜的下午,能聽到孩子的笑鬧聲。我在右手邊的小桌子上,鋪了花布,放了一盆檸檬草,清晨和夜裏給它澆水。我讀書的時候,也放一杯紅茶。我在腿上放著我的雪白蘋果,電線從屋子裏拖出來,白色蜿蜒的。
《得州巴黎》的吉他聲,蒼涼地響起來。Ry Cooder,幾乎最偉大的吉他手,從小失去一隻眼睛因而自閉的吉他手,將自己的孤獨和高貴,都幻化在吉他聲中,撩撥著我的心弦。我時常感到困惑,為什麼音樂這種東西,竟然能夠撫慰人的心靈呢?為什麼我在這樣的吉他聲中,感到有一種東西自內心深處升騰起來,在無人的沙漠冉冉浮生,開出一朵八片花瓣的青蓮花?我閉上眼睛,能呼吸到清香。
下午我也讀書,讀吉本芭娜娜的《甘露》。這不是她最著名的書,卻是我能唯一找到的。奇異的,我躁動悲傷的心緒,竟也能在她的書中,在不著邊際的敘述、神奇離怪的故事中,得到平靜和安撫。好像她在每一行和每一行的間隙對我催眠,說:“不要著急,不要著急……”
我是個武斷的人。喜歡,或者厭惡,都那麼強烈。喜歡芭娜娜,也就是讀她的書第一段的事情。她說,在所有的場所中,最為喜歡廚房。隻要看到那些用途明確的廚具,那些幹淨明亮的瓷磚,蘊藏豐富、發出微微響聲的電冰箱,就覺得心裏無比安寧溫暖。我也喜歡廚房的。我喜歡和我的好朋友在廚房裏談話。在廚房的小桌子上,隨便燒點開水,泡一杯茶,坐下來隨便聊天。廚房的燈光特別暖。女人半夜裏躲在廚房裏說著知心的話語,悄悄地笑談,燦爛地笑著,訴說著理想,充滿著希望,超越了時空一般,感覺像是回到了很久很久之前的少年時代。那時候,父母都睡了,我們躲在廚房裏講話。壓低了聲音,卻怎麼也壓不住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