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總是比愛長
從來不以為年齡真的很重要,直到我要走了,而你還留在這裏,我認真地想著要複讀的時候。於是開始想,如果和你同齡,該有多好。
有一次清楚地夢見你坐在我窗外的草坪上,一身白衣。醒來我推開窗,那一夜,外頭有很好的月亮。卻不見你。
後來我知道,你已有了女友了。
月是冰過的砒霜,落在誰的傷口上?
看到你和那女孩時,已是冬天了。下過幾場雨,葉子落盡了,偏偏學校裏的幸福花還開得亂糟糟的。你說過,喜歡一個女孩高矮不重要。我相信,因為她很高。你說過,女孩子還是穿長裙子好看。這次,你該欣喜了,因為她穿長裙一定比我好看。
而我,將永不再穿上長裙了。
見不到你,我難受。
見到了你,我難過。
你的臉側向我,四十五度角,笑得很燦爛,是為她。而我,幾乎已忘了你笑的樣子了。人是很奇怪的,有時想要生生世世長長久久,有時卻想,能常常見到你的笑就可以了。
原來,你笑起來可以這麼好看。
韓徹說:“愛情是沒有選擇的,快樂或痛苦,都要承受。因為愛或被愛,都是上帝的祝福。”
我因此感激你。
有一個傍晚,在學校不遠處散步。你在馬路另一邊停住,等車水馬龍。兩兩相望,還是兩兩相忘?有種錯覺,我們中間隔著一條莽莽蒼蒼的銀河。
我下意識握住身邊的一隻手,不是你的。
我也有了男友了。
心田雖小,長滿相思草。
如果隻可以問你一句,我想問你一個在心頭千百回轉的問題:
“你,悔不悔?”
你說要把信還給我,沒有下一回了。那是第一次有了尋死的念頭(之前都是唬人的)。那天中午的太陽光像滾燙的鐵漿淋得我滿頭滿臉。我絕望並且斷念,心境像臨終的老者。
我明白,從此若你愛上我,除非紅海在我麵前分開。
哀莫大於心死。
我死了,屍體沉溺漆黑無聲的海底,沒有鋼琴陪我。
記得那個夏天,你長胖了,沒有憂鬱的氣象。當然,憂鬱的我也不曾消瘦,隻是更多話。
就是那時起喚你“牆”了,不是說你厚實,而是說你已無法給我回音。
我已放棄了自己,回憶卻不肯放棄我。
有個男孩子,六點半起,在門口等我上學去。常常還以為,你還在那裏等我,一邊急切地向來處張望。
還記得那架好大的木香嗎?長在誰家的庭院裏,從春天到夏天,甜甜地白著,細細碎碎的小花,雨後便鋪散一地。有的時候,我踮起腳尖,采摘探出頭來的花兒,在你微笑的注視裏。
後來的春天,也曾去摘花,卻發覺細嫩的花瓣下藏著的尖刺,劃破了我貪念的手指。
怎麼原來我便沒發覺呢。
《詩經》上有個千百年前的女人說:“豈不爾思,子不我即。”我的心情漸漸平靜下來,是一種充實飽滿的安寧,不是枯槁的晦澀。
都說戀和愛是不同的。
戀是可以為一個人去死,愛卻是為他活著,並且活得快樂。
我可以為你而死,但更願意在大悲後生存,在大哭後微笑。
我想,我是戀並愛著你。
去考南藝的那幾天,待在南京,心很靜。白天漫步在大學校園裏,或者趴在圖書館裏睡覺。想起原來的事像一束陽光照在陳舊的黑白照片上,淡淡的。於是我對自己說,就是這兒吧。
可是現在我發覺,這個地方還不夠遠得讓我忘掉你。
將不會有人記得你,像我記得那麼多那麼好。
也將不會有人愛著你,像我愛得那麼深那麼痛。
你讓我快樂,也讓我憂傷。
如果沒有你的允許,不能說愛。
至少我可以說,喜歡。
我喜歡你。
這一回,不請求你的原諒。
於是準備去見你了。我想,人總是要坦然麵對自己。不能打擾你的功課,於是打算高考發榜後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