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季承:父親憶人的文章很動情(5)(2 / 2)

喬木同組緗終於沒能見上一麵,就離開了人間。這也可以說是抱恨終天吧。難道當時喬木已經有了什麼預感嗎?

他最後一次到我家來,是老伴穀羽同誌陪他來的。我的兒子也來了。後來穀羽和我的兒子到樓外同秘書和司機去閑聊。

屋裏隻剩下了我同喬木兩人。我一下回憶起幾年前在中南海的會麵。同一會麵,環境迥異。那一次是在極為高大寬敞、富麗堂皇的大廳裏。這一次卻是在低矮窄小、又髒又亂的書堆中。

喬木仍然用他那緩慢低沉的聲調說著話。我感謝他簽名送給我詩集和文集。他讚揚我在學術研究中取得的成就,用了幾個比較誇張的詞兒。我頓時感到惶恐,觳觫不安。我說:“你取得的成就比我大得多而又多呀!”對此,他沒有多說什麼話,隻是輕微地歎了一口氣,慢聲細語地說:“那是另外一碼事兒。”我不好再說什麼了。談話時間不短了,話好像是還沒有說完。他終於起身告辭。我目送他的車轉過小湖,才慢慢回家。我哪裏會想到,這竟是喬木最後一次到我家裏來呢!

大概是在前年,我忽然聽說:喬木患了不治之症。我大吃57一驚,仿佛當頭挨了一棍。“斯人也,而有斯疾也。”難道天道真就是這個樣子嗎?我沒有別的辦法,隻能寄希望於萬一。這一次,我真想破例,主動到他家去看望他。但是,兒子告訴我,喬木無論如何也不讓我去看他。我隻好服從他的安排。要說心裏不惦念他,那是根本不可能的。六十多年的老友,世上沒有幾個了。時間也就這樣過去。去年**月間,他委托他的老伴告訴我的兒子,要我到醫院裏去看他。我十分了解他的心情:這是要同我最後訣別了。我懷著沉重的心情,同兒子到了他住的醫院裏。病房同中南海他的住房同樣寬敞高大,但我的心情卻無論如何也不能同那一次進中南海相比,我這一次是來同老友訣別的。喬木仰麵躺在病床上,嘴裏吸著氧氣。床旁還有一些點滴用的器械。他看到我來了,顯得有點激動,抓住我的手,久久不鬆開。看來他知道,這是最後一次握老友的手了。但是,他神態是安詳的,神誌是清明的,一點沒有痛苦的表情。他仍然同平常一樣慢聲慢氣地說著話。他曾在《人物》雜誌上讀過我那《留德十年》的一些篇章。不知道為什麼他現在又忽然想了起來,連聲說:“寫得好!寫得好!”我此時此刻百感交集,我答應他全書出版後,一定送他一本。我明知道這隻不過是空洞的謊言。這種空洞縈繞在我耳旁,使我自己都毛骨悚然。然而我不說這個又能說些什麼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