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遂深不客氣地笑了,其實對於馬蒂吉,他是帶著尊重與認可的。
沒有哪個科學怪人會甘願15年如一日地守在沒有人煙的飛艇中悉心做著研究,這已經遠遠超出興趣的範疇,是強烈的責任感和沉甸甸的使命感在支撐。
馬蒂吉不願出去的原因他大概知道。
15年前,政府投資的這輛飛艇擁有全世界最先進的黑洞製造設備,看那規模,單單一個巨型粒子對撞機或許都花費數年的時間。15年前,醉心研究黑洞理論的馬蒂吉迫切需要這些設備,恰巧的是,他不會修理已經破損的飛艇,唯一的辦法隻能是留下。
第二個原因可能占更大部分,15年前的華夏還沒有大規模地使用太陽能,卻又麵臨著常規能源衰竭的高點。議會討論一致決定要利用黑洞釋放的核粒子取代常規能源。褚遂深隱約記得,當時報紙上刊登的爆炸新聞就是“馬蒂吉教授拒絕接受任務。”作為這一領域的權威代表,馬蒂吉深知黑洞的威力,它甚至能吞噬一個星係!他擔心到時候弄出來的不是一台發電機,而是一個毀滅地球的饕餮!但是議會的一意孤行還是使任務落在他頭上。或許,四維國度的特殊空間能最大限度的削減黑洞對人類的威脅才是他選擇留下的最重要的原因。
正是由於尊重,普通的玩笑更能拉近兩人的距離,更顯親切。
“你真打算讓我離開?”褚遂深手上的工作不停,隨意問著。
那邊是氣急敗壞的聲音:“你以為我願意?!你小子專給我礙事!”
年輕人道:“人造黑洞如果真的成功了,你會怎麼樣?”
“嘿嘿”馬蒂吉猥瑣地摸摸胡子,很是興奮:“名揚世界,流芳千古!”
褚遂深知道馬蒂吉故意避開這個問題,他不打算放過,追問:“你知道我說的是你的人,到底會怎樣?”
馬蒂吉沉默片刻才緩緩道:“不知道,會死吧。就當是以身殉洞唄。我最擔心的是,異變後的平行位麵沒辦法抵擋住黑洞的吞噬。”聲音太過平靜,褚遂深聽不出悲喜。
“對了,”他似乎不願意多說,很快帶過這個話題,生硬地轉化:”現在外麵怎麼樣了?”
馬蒂吉敏銳地察覺到另一端的沉默,心中出現不好的預感,緊張道:“出事了?”
褚遂深細細陳述著霍斯城和古可城的情況,他的聲音很沉,帶著不易察覺的悲傷。空間中陷入低迷的氣氛,空氣像凝固一般,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胸口發悶。
探像儀的兩邊,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
褚遂深給每個機械臂換上嶄新的電板,打開電源,檢查它們的性能和損壞程度。接著,他從小隔間中取出完好的電線,扳手,鉗子……開始逐個修複。
他動作十分迅捷,骨節分明的手指在各個零件中的損壞部件上擰螺絲,換電路,調試程序……拆,裝,補齊,就像在鋼琴黑白鍵上跳動,嫻熟而自然。
寬大的機械室中,年輕人雙腿交叉席地而坐,神情專注認真,依舊是那身白色的T恤,依舊是一條簡單的運動長褲,依舊是這個人。隻是經過這些天的變故,衣角褲腿泛起褶皺,沾上灰蒙蒙的泥濘汙垢,而那張年輕的麵孔棱角更加分明,更加成熟,也更為堅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