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唐蒙的身軀深伏在雪窩裏,用單筒望遠鏡鎖定一頭野狼的時候,他看到了一頭蒙古草原狼冰錐一樣的目光。唐蒙顯得非常鎮靜,繼續注視著對麵山坡上的狼群。巴圖老人就在他身邊。巴圖老人經常說,小唐蒙不是漢人的種,因為他那漢人父親就沒這個膽,看到狼,他父親肯定全身汗毛倒豎,背脊冰涼。
唐蒙的父親是知青,下鄉來到草原。他父親是熱愛草原的,寫過許多讚美草原的文字,更是娶了草原女子。隻不過自古文人墨客舞文弄墨而不是征戰沙場,在大草原,不是與人鬥,而是與天鬥,與草原上最富盛名的幽靈殺手蒙古大狼鬥。唐蒙的父親最終離開了他熱愛的大草原,丟下了妻子娜仁和當時隻有三歲的小唐蒙。
巴圖老人放下單筒望遠鏡,眯著眼,他越發喜歡這個12歲的半漢半蒙血統小孩。也許是生於斯長於斯,唐蒙雖然不是第一次看見狼,但是這麼大的狼群,還是頭一回。他沒有表現出一個12歲孩子應有的恐懼。巴圖老人壓低聲音說:“小蒙子夠膽,是頭狼崽子,不像你那漢人父親,跟羊一樣,從骨子裏就是怕狼,到草原來生活那麼多年膽子也沒見長,最後還是回到他那沒狼的地方去了。”
小唐蒙若有所思,雖然對他父親沒有太多的記憶,但是他恨他父親,也瞧不起他父親。巴圖老人見唐蒙在開小差,用胳膊輕輕碰了碰他,示意他收心。
此刻,對麵山坡上的黃羊群仍在警惕地吃草,對狼群的陰謀卻一無所知。狼群的包圍線越來越小,一端已經逼近兩人的雪窩。巴圖老人和唐蒙就這麼伏在雪窩裏,一動也不動,仿佛兩尊冰雕。他們比誰都明白,任何動靜都可能驚動警覺的狼群,而讓他們提前天葬。
巴圖老人是這片草原上最出名的獵手,然而很少出獵,出獵也隻打打狐狸野兔,很少打狼。這年冬天,大群的黃羊進入這片草原。這樣的機會,狼群不會錯過,巴圖老人也絕不會。這天老人隻是帶上兩個單筒望遠鏡,喊上唐蒙就出來了。小唐蒙不明白巴圖老人這次葫蘆裏賣的什麼藥,出獵竟然不帶任何武器。老人的良苦用心,也許年紀尚幼的唐蒙不懂,但是他母親娜仁明白,娜仁將自己的兒子交給巴圖老人她放心。
巴圖老人用手指輕輕敲了敲唐蒙,又指了指對麵的山坡。唐蒙心領神會,把望遠鏡對準了老人手指的方位。大群的黃羊仍在大口的搶草吃。然而狼群裏卻有隻大狼悄悄地從隊伍裏撤走,向西邊的大山裏跑去。唐蒙心裏一沉,輕聲問道:“巴圖爺爺,怎麼有狼走了?難道狼群不打了?”
老人眯著眼壓了壓嗓門:“狼是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的,準是狼王看這黃羊太多,派部下調兵去了。今天這樣的機會,五六年都不一定趕得上一回。看來,狼是準備打場大仗了。小蒙啊,今天沒白來。再忍忍,打獵機會都是忍出來的。”
過了半會,又有七八隻大狼悄悄加入了包圍圈,形成三麵包圍的陣勢。唐蒙低聲問道:“巴圖爺爺,狼群是不是要開始打圍了?”
巴圖老人輕聲道:“還有一會呢,狼打圍要比我們獵人細心,它們是我們蒙古獵人的師父,你再看看學學。”老人將頭頂上的狐皮帽拉的更低,隻露出一對敏銳的閃著光澤的眼珠子,仿佛黑夜裏閃閃發亮的狼眼。此刻,隻有他和狼王知道狼群在等什麼。
狼群圍獵的速度很慢,它們非常珍惜這次機會。老少兩人窩在雪地裏已半天。如果說巴圖老人打獵憑的是多年的豐富經驗,小唐蒙則是一名天生的獵手。12歲的年紀,跟大人們出過不少獵,守過羊,打過狼儼然一位草原老獵手的姿態。
兩人把望遠鏡轉向了黃羊群,黃羊的數量約莫有近千隻,幾頭長著鋒利長角的公羊,嘴裏含著草,大口咀嚼,不時抬頭張望,密切注視著周圍的風吹草動。鋒利如兵刃的長角是它們戰鬥的唯一武器,如果狼被這長角頂到,結果隻有肚皮洞穿,當場斃命。
黃羊是草原的大害,跑的快,吃得多,而且吃草連根拔起,對草原的破壞力極強。牧民們辛辛苦苦省下這片過冬的草場,不幾天已經讓這群黃羊禍害了一小半,巴圖老人說幸好有狼,不然今年這雪一直下,肯定的害白災,草場被黃羊群禍害了,人畜就遭殃了。所以他基本很少打狼,狼是騰格裏(上天)的恩賜,是草原的守護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