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弈(2 / 3)

二人對坐。邊飲邊弈。一局未了,天已經暗了。夜色如水,悄悄地湧上了棋枰。棋枰上已是殘局。店家就掌燈上來。紫臉漢子聲色不動,盯著一局殘棋苦思苦想。

樓下傳來巡夜的喊聲。窗上黑黑沉沉一無所有,隻有幾顆昏昏的殘星,看得眼碎。

查明笑道:對弈有三戒,開局之時,棋氣未定,戒之在貪;及其中盤,殺氣旺壯,戒之在鬥;及其殘勢,大勢既去,戒之在得。先生與我皆已經途窮,勉強支持,尚能自保,何必再有圖謀啊。

紫臉漢子一怔,哈哈笑了,一揚手,推了滿桌的棋子,拱手笑道:查大人果然棋理透徹。

查明盯著紫臉漢子道:恕查某直言,適才與先生一弈,觀先生棋力不濟,應手之間,有澀滯。我恐先生體內有疾。還望早醫。

紫臉漢子呆呆地聽了,長歎一聲:不瞞查大人,在下果然是心病久矣。

查明笑道:心病可有心藥醫?

紫臉漢子低頭不語。

查明猛地站起,大叫一聲:方伯年。

紫臉漢子一怔,旋即笑了:查明,你如何竟認出我了?

查明笑道:我日夜與盜匪周旋,豈不知綠林中出了一個叫方伯年的書生,琴棋書畫樣樣了得。我隻是不解,你如何竟投身匪巢自汙?想必其中必有隱情啊。

方伯年臉色暗下來,長歎一聲:不提也罷了。眼睛就濕了。查明一怔,呆呆地看著方伯年。夥計端茶上來,查明揮揮手。夥計忙退下去了。

樓外一片死死的寂靜。隻聽得蟲兒單調地亂叫。暑氣漲滿著湧進酒樓。査明感覺到一陣悶悶的壓抑。

二人怔怔地對視了很久。突然,方伯年哈哈笑了:查大人,如果我二人每日隻在這酒樓上飲酒博弈,該是何等的人生快事啊。

査明也笑:我一生隻好此道,得遇方兄,如魚得水。如果方兄金盆洗手,查某便也卸去這一身官衣,做一個市井百姓。你我二人便可了此一生了。方兄以為如何?

方伯年眼睛一亮,高聲道:果然如此,我便一個月後來此候著大人的消息了。

查明哈哈笑了:查某決不食言。一月之後,便是中秋,你我便在這酒樓上再弈。就伸出掌來。

二人就連擊三掌。方伯年哈哈大笑:查兄,中秋之夜,方某來此與查兄弈上一局。說罷,就拱手。下樓去了。

查明直送下樓來,看方伯年沒進了暗夜。不禁眉頭皺起,似有無限心事。長歎一聲,轉身去了。

過了兩天,查明就將一紙辭呈遞到保定。總督富大帥驚了,就問屬下,查明為何辭職。

有人笑道:聽滿城縣師爺胡進講,查大人每天不理政務,隻在酒樓下棋,還與一個紫臉人交往密切。

富大帥笑道:查明不理縣務,也在情理之中。查明一介武夫,能將滿城匪患抑製,已經十分不易。走火棋道,並無大礙。

手下笑道:大帥不知,有眼線報知,那紫臉人乃是山匪頭領方伯年。

富大帥一驚,勃然大怒:如此說來,那查明辭職與山匪有關了。就令快馬傳查明到保定問話。

當日,查明就到了保定。進了府衙,就見富大帥一臉暗色端坐在堂上。查明心頭一緊,剛剛要說話。富大帥一拍公案,呼地站起。

富大帥怒道:查明,本府視你公正,以你多年捕匪有功,才不問出身,將你提攜為一縣之尊,你自當好生為國家效力。你怎敢私通山匪方伯年。現在縣裏有人將你告下,你還有何話可講?

查明一愣,苦苦笑了:我與方伯年純屬性情交往。那方伯年與在下交往以來,並不曾到滿城尋釁滋事。在下也不曾與其同流合汙,隻是坐以論道,並未妨礙公務啊。

富大帥恨道:休要巧言令色。本官看你多年巡捕有功,今日就給你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中秋之夜你務將那姓方的賊首抓捕,本官就不再追究你通匪的大罪了。

查明就呆住。

富大帥道:屆時,你的一家老小將留在保定。如若你仍對那方賊心慈手軟,那本官將依通匪之罪,嚴辦你一家。何去何從,你三思之。

查明苦苦道:大帥明察。那方伯年飽讀詩書,並非甘心為匪之人。

師爺笑道:查大人,你還是做這縣令的好。

查明苦苦一笑:查某今世隻求尋一對手,在棋中執著求一境界。

富桂惡笑:你莫要強辯。與賊人對弈,便是通了匪。屆時將那個姓方的賊首抓來,本帥自有處置。明日便把你的妻小送到保定,也算做個人質。你若與那姓方的賊首手軟,便怪不得本帥了。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