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間不像病房的病房,沒有一般病房觸目驚心的雪白,這裏甚至是溫馨的,粉白色的紗簾重重垂下遮住窗外銀白的月光,牆角放著一排淡綠色的沙發,給房間添了無限的春意,房間正中的大床上是手工縫製的茶綠色的幹淨床單,床上高臥著一位清瘦的少年,如果不是房間裏玻璃茶幾上的鮮花也掩蓋不住的消毒水味,這裏倒更像是一間平常而溫暖的臥室。
我堆高枕頭,拉開昏黃的壁燈,就著燈光拿出一本《舊唐書》,書頁依然透著墨香,我小心翼翼地翻開,這是明嘉靖十七年聞人詮重新刊印的珍本,時至今日依然紙色瑩潔,墨彩飛騰,我的性子淡漠,如果說還有什麼能讓我動容的,莫過於這些傳世的珍本古籍,我強壓下胸中的欣喜,就著昏暗的燈光讀了下去。
“咚,咚咚——。”走廊裏由遠及近傳來急切的腳步聲。
我戀戀不舍地合上書,遺憾地歎了口氣,抬起眼靜待著來人。
門開了,推門而入的男人一楞,似乎沒有想到會這麼容易,我淡淡地一笑,搖了搖頭,為那個精明厲害的老頭子惋惜。
“你笑什麼,你以為你還是高高在上的軍師嗎?”來人被我的笑容激怒,扭曲著一張還算俊美的臉惡狠狠地說道。
我憐憫地看著他,我名義上的兄長,從老頭子讓我認祖歸宗起他就把我當成了敵人,處處與我為難,今日他是來殺我的,因為老頭子——病危。
我的唇邊揚起了不可抑的笑意。
“笑啊,繼續笑啊。”李逸風眼中帶著殘忍的血腥抬高手中黑洞洞的槍口指著我的頭“繼續笑啊,李乘風,你也有今天,這幾年我受夠了,老頭子抬舉你,大家敬著你,你是什麼,你不過是一攤爛泥,一個見不得光的私生子。”李逸風興奮地雙眼泛著紅絲,高聲咒罵著,手中的槍重重地敲在我的頭上。
頭一陣眩暈,血從額角滑落,我不禁有些後悔,我平生最怕痛,如果早知會這麼痛的話,也許我不該順了那個該死的老頭子的意。
我努力地睜開被血糊住的雙眼,吃力地偏頭,試圖不讓血汙了手中的珍本。
李逸風似乎被嚇到地退了一步,隨即惱羞成怒地推上槍膛囂張地大叫:“瞪什麼瞪,你以為我還會怕你,你還以為自己是幫中的軍師,從你住院,老頭子就收了你的權。哈,哈——。”
老頭子怎麼會生出這麼白癡的兒子,我再一次為那個老狐狸而惋惜。香港李家,出身於老上海的青幫分支,每一代奉行的都是弱肉強食,適者生存,在李家,從不避誨內鬥,因為李家的先祖認為隻有在鬥爭中勝利的才是強者,所以李家每一代當家都是踏著兄弟的血肉走上權力的高台,沒有一代例外。
我輕笑出聲,柔聲說道:“大哥,我太高估你了,我以為你至少可以忍耐不親自動手。”
“別叫我大哥,我可當不起你的大哥。你知道嗎,這幾年,我天天都做夢親手殺了你,夢著你跪地求饒。從媽和小妹死在你死手裏之後,我天天做這個夢。”
我搖頭歎息“大哥,在李家最不值錢的就是親情。大媽和小妹落在敵人手中,我不動手,自然也會有別人動手,你到現在還看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