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今天他在泉州士子的名冊上,竟然沒找到高文舉的名字。這多少讓呂蒙正有些意外。想來想去也沒弄明白是什麼原因。恍惚間,就被吏部選派的副考範士元的稟報打亂了思維。一聽有舉子竟然敢對官家禦筆無禮,大是意外,連忙親自過問。誰想,竟然發現這個士子就是高文舉。這事多少又讓呂蒙正有些拿捏不下了,連連揣測高文舉是不是和官家有了什麼約定。要知道,人家高紳士可是有風言奏事的權力的,而且是密奏權,就是真的和官家有什麼來往,旁人也不可能弄明白。
呂蒙正心中正在這揣測呢,範士元插嘴道:“這等狂妄之徒,趁早革了去~!”
呂蒙正冷冷看了他一眼,範大人連忙閉了嘴,又哈著腰陪在旁邊。
高文舉拱手道:“學生請問呂大人一句,科舉之途,是為了當官。那當官又是為了什麼呢?”
呂蒙正心中一凜,思量道,這是要試探我的態度啊,連忙正色答道:“為君分憂,為國效力,為百姓謀福祉。”
高文舉又問道:“敢問大人,如何做到這些呢?”
呂蒙正大是意外,這分明就是在考我啊。也有心探探他的底,便回答道:“文死諫,武死戰~!”這話裏多少有些考較的意思。
高文舉卻沒接這個茬,又問道:“大人,若是世人皆醉,大人如何自處?”
呂蒙正眼中閃過一絲好奇,自己考人家沒考成,倒成了人家考自己了,不過到這時候了,也不妨多說一句了,便回道:“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
高文舉點點頭:“學生無話可說了。”
明白了高文舉的身份,呂蒙正自然不會像範士元那樣等閑看待這個少年人了。而且呂蒙正這回可以肯定,那個範士元是在借題發揮,此人是從工部選派而來的,屬於李至一夥,自打得知自己被分了跑腿之後,就一直心有不滿,整日牢騷不斷,怪話連篇,如今更是拿著個屁大的事來向自己扔死老鼠,不過高文舉這麼個搞法也有些不地道啊。看樣子,好像是打算要將這不開眼的範士元一家夥打的永不翻身了。這話裏話外多少透露出了那麼一點惡心呂蒙正的意思。人家這意思很明顯就是告訴他,整個考場上的人都是這種拿著雞毛當令箭的小人,自己在這種環境下,連考試的興趣都沒有了。
一想明白高文舉的態度,呂蒙正心中又是一哆嗦,官家昨天說的那句他要摻和是什麼意思?難道說,將出賣進士名額的事捅上去,並使官家最後下決心更換所有考官的那個人,就是這個高文舉?難怪他會說世人皆醉我獨醒的話呢。這不是要將我老呂和那姓陳的當成同夥看待了?
那範士元卻在這時候冷哼道:“呂大人你聽聽,這是什麼話!這種目中無人之徒,自以為讀過幾天書,就不把別人放在眼裏了。若是留著他,日後定是國家朝廷的不幸~!一定要革了他的功名~!”
呂蒙正大是惱火,冷冷的瞪了他一眼。範士元被他眼中的寒光嚇的打了個哆嗦,下意識的向後退了一步。
呂蒙正再打量高文舉,卻見他臉上一副從容淡定的樣子,根本沒有任何慌亂和驚恐。心中正加肯定了自己的揣測。再思量了一下,覺得一個範士元,想必不會招惹多大麻煩,有心再為他開脫幾句。便試探著說道:“高鵬,這秋闈乃是朝廷的論才大典,國家的取士之途。範大人話說的重一些,無非是為了杜絕不良事件發生罷了。你隻需用心去答題應考便是,不必將這等事放在心上。”說著,雙手將那文碟遞了過來。
高文舉見他如此做派,自然明白他已經識破了自己身份。又見他一臉誠懇,想了想,似乎也沒必要為了一個狐假虎威的小人壞了自己心情,再說人家已經放出善意了,自己再揪著不放好像就有些過意不去了。便微笑著接過了自己的文碟,同時微微鞠躬示意了一下,這便是認可了他的說法。
不曾想,兩人這番暗示,範士元壓根就沒意識到,突然用手一指高文舉,恨恨道:“呂大人,此等狂妄之徒,豈可就此放過?!”
高文舉的雙手突然一鬆,眼中閃過一絲寒光。抬起頭來看了一眼呂蒙正。
呂蒙正歎了口氣,輕輕搖了搖頭,變下腰來將文碟又插回箱子的卡槽上。
範士元大怒,跳起腳來大聲道:“你看看你看看,狂妄到何等程度了?!連主考大人你都不放在眼裏,還有什麼好說的?”
呂蒙正冷冷問道:“範大人,你說高鵬罪犯欺君,那麼我問你,他方才在你麵前說過什麼大不敬的犯上之語了?”
範士元想了想,好像人家除了問自己一句有何貴幹之外,再就沒理過自己了,一時之間,有些語塞了,嚅嚅道:“他是沒說話了,可是他衝著禦筆搖頭了。”
呂蒙正冷哼一聲:“範大人好大的官威!人家搖搖頭也是犯上!那麼敢問,範大人在禦筆前大喊大叫,又算什麼?”
範士元紅著臉道:“下官那是為了訓斥這不知天高地厚之人,豈可同日而語?!”
呂蒙正道:“好一句不知天高地厚!不知範大人這評語是如何得來?又不知範大人是如何區別你與這高鵬之間的身份的?為何他搖頭便是不知天高地厚,便是犯上。而範大人你在禦筆前大喊大叫,暴跳如雷便是識大體,維護君王體麵了?”
範士元心中這個鬱悶啊,早知道你這老東西不是什麼好鳥了,怎麼碰到這等事,你不收拾那個小混帳,倒跑到我頭上來作威作福了,難道老子這官也是白作的不成。壓著肚子裏的邪火,漲著臉道:“下官怎麼說也是堂堂六品郎中,又豈會不識綱紀倫常?明明就是這舉子犯上在前,下官訓斥在後,大人何故反要來責問下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