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生作惡,今生附廓;惡貫滿盈,附廓京城。”遊師孟兩眼發直,呆坐在後堂的大椅子上,喃喃自語:“我上輩子造了什麼孽,才能碰到這附廓京城的差事,眼看著兩年都過去了,再耐大半年就過了這個關口了,居然讓我碰到這麼檔子事,我怎麼就這麼倒黴呢。”
端起茶杯來剛抿了一口,就被那滾燙的茶水一下燙的跳了起來,手中的茶杯狠狠向一上一扔,砸了個粉碎:“哪個不長眼的東西沏的茶?!這大熱的天,還用這麼滾的水,想燙死我呀?”
旁邊的兩個丫環連忙上前道歉,一邊收拾殘局,一邊重親為他換上新茶。
遊師孟怒氣不減:“夫人呢?!怎麼叫個人這麼半天還沒見動靜?又跑哪去找門路去了?!”
“哎喲,這是怎麼了,你們這些沒眼力的,又惹老爺生氣?還不趕緊退下!”一句滿含著矯揉造作的話悠悠的飄了過來,緊隨著這聲稍顯做作的聲音,一個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中年女子一步三搖的走了過來,揮著手中的絲絹向兩個丫環點了點,將她們趕了下去。不用問,這位自然就是遊夫人了。
待堂中隻剩下夫妻倆的時候,遊夫人的臉色頓時拉了下來:“幾年功夫,官人這官威可是見漲啊,就是不知道,官人這官兒,漲了幾品呢?瞧這發脾氣的陣仗,可不像是七品知縣,倒像是相公老爺。”
遊師孟一張老臉頓時漲的通紅:“我做多大官,那是憑自己的本事,是官家和朝廷的恩典!輪不到你一個婦道人家在這指手畫腳!”
遊夫人一聲冷笑:“喲!說起來還是我這婦道人家頭發長見識短了呢。我呸!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德行!要不是有我表嫂這層關係,人家祁國公府上知道你個小小的芝麻官?你日後還想不想升官了?敢這麼和老娘說話?!”
不提祁國公府還好些,一提起這祁國公府來,遊師孟馬上氣就不打一處來,手中的茶杯“咣!”的一聲就摔了下去,右手伸出一根手指來指著遊夫人道:“你個蠢婆娘懂個屁!這官場上的水有多深你知道嗎?這京城達官貴人有多少你知不知道?!漫說一個小小的祁國公府,就是當朝李相公那裏,也不見得就敢給人保前程,許官位!你倒好!人家一句輕飄飄的空頭諾,就把你男人的前程都往死路上送!哼,我告訴你,這一關要是過不去了,你就等著進教坊司去賣笑吧!還升官?!升個球!”
遊夫人一聽教坊司,頓時大怒,剛想破口大罵,突然被遊師孟這表情嚇了一跳,心中暗叫一聲不妙,她可是印象很深刻,自己這個男人,雖說有些死板,可怎麼也算得上是個斯文人,平日漫說汙言穢語了,就連重話也很少出口。尤其是進了京做了這開封知縣之後,更是變得和善了起來。今天怎麼如此失態,想來肯定是碰到棘手的事了,一想劉公子遇到那時,心中頓時升起了幾絲不安:“哎喲,官人,你可別嚇妾身啊,到底出啥事了?不就是劉公子打了個舉子嗎,犯得著這麼咒自己嗎?”
她不說遊師孟咒自己被賣進教專坊司做官妓,卻以一副關心他的語氣開導起他來了。這麼一來,遊師孟果然很快平息了怒火,很為難的歎了口氣道:“都是你!非要去攀什麼親,現在好了,攀出事了吧?人家那廂根本就不願意大事化小,小事化無。非得要讓劉公子接受懲罰才行。那劉公子還咬著牙非要我去捉那打了他的人,你說,要我怎麼辦?”
遊夫人親手沏上一杯茶遞到他手裏,又很貼心的站在他背後為他捏著肩膀,試探著道:“要不,就依了劉公子,把那姓高的書生打發了就是。那孫家三口,嚇唬幾句,想必也就沒什麼大不了的了。這劉公子是祁國公的外孫,可千萬得罪不得啊。”
遊師孟冷哼一聲:“我看你也就配呆在祁縣那鬼地方!你真把這京城當成祁縣那小縣城啦?我一個知縣在那裏或者能說得上幾句話,可在這京城,連個屁都算不上!要不,這兩年我為何要一心做縮頭烏龜?!你當我不想抖官威呀?我那是沒辦法!你在這街道上去轉轉,隨便找個賣菜的,都不是我這小小的知縣能惹的起的。你說的倒輕巧,說糊弄就糊弄,你當人家都是傻子呀?”
遊夫人道:“老爺!我看你是讓這京城裏的大官給嚇破膽了。沒錯!這京裏的達官貴人多的數不清,可也不見得連個開茶館的都惹不得吧?還有那什麼書生,不就是個外來的沒見過世麵的愣頭青嘛,有什麼大不了的?隻要保著劉公子過了這一關,日後那祁國公府上能不念你的好?”
遊師孟哼了一聲:“你懂個屁!那孫小翠一家是沒什麼,可那姓高的書生絕不簡單!你是沒見他過堂時那個神情,那哪裏有一絲懼官的模樣?那幾聲喝威聲,在他眼裏,倒像是個笑話!不說別的,單是這份從容不迫的氣度,那就不是一般人能有的!我估計,這個叫高鵬的書生,多半就是那個高鵬!”
遊夫人不太明白:“什麼這個哪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