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葉初緩緩睜開眼睛。
商葉初臉上沒有淚,神色也很平靜。所有人都看不出她的異常。唯有潛伏在商葉初意識深處的103忽然出聲道:“你——”
“我沒事。”商葉初坐直了身子,隨意道,“你給我放個音樂吧。隨便好了,聲音小一些,你喜歡的就行。”
103本想說我不知道什麼是喜歡,但又把這話咽了回去。他在曲庫裏翻翻撿撿,最後挑了一首叫作《歡樂頌》的曲子。
103直覺般的覺得,此時的商葉初應該會需要這樣一首曲子。
商葉初聽著幽蕩在腦海中的《歡樂頌》,起身走到了導演古文華身邊。古文華正在對著劇本犯愁,商葉初俯下身,輕聲對他敘說了一番。
古文華的表情越來越古怪,越來越詫異,到最後,幾乎是用一種見了鬼的眼神望著商葉初。
“可以嗎?”商葉初禮貌地問道。
古文華擦了擦額上的冷汗,“當然可以!但是這麼長的鏡頭,你能保證不出錯嗎?”
商葉初點點頭:“能。”
古文華覺得此時的商葉初很奇怪,可具體是怎麼個奇怪法,他又說不出來。
如果是盛聞之在這裏,大概一眼就能看出商葉初的不對。但這裏隻有愣頭青古文華,他隻能依照著本能和直覺,不由自主地放輕聲音道:“那好吧。你,你準備一下。”
飾演永富的演員李振祥正在椅子裏打瞌睡,冷不防被人叫醒,被人告知他讓他躺回去開拍。
喝農藥的鏡頭早已經拍好了,李振祥需要做的就是躺回原地。餘下的部分,完全是商葉初的個人表演。
“action!”
小越走入房間,在看到屋中場景時,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
在那一瞬間,小越的臉上出現了片刻的空白。瞳孔也微微縮小了。
在空白了三五秒鍾之後,小越忽然繞過永富的屍體,走到炕邊,掀開了炕席。
炕席底下藏著一遝麵額大小不一的紙幣,從五毛到一百元都有。小越將這些錢揣進口袋裏,又打開了衣櫃。
衣櫃裏同樣藏著一遝紙幣,隻是這次麵額大一些,全都是百元鈔票。
小越將這些錢照單全收,站在櫃子前回憶了一會兒,確定沒有漏網之魚後,走到了自己的小屋中。
小越將錢鎖進了自己的抽屜裏。
自始至終,她的動作都帶著近乎冷漠的有條不紊,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做完這件事後,小越走到院中,點燃了院子裏的野灶台——農村夏日炎熱,燒屋裏的火炕會上火,許多人家都在屋外搭設野灶台。
小越草草地燒了幾把火,過量的柴將灶台堵得濃煙滾滾,嗆得她眼淚直流。
小越燒了兩三把火,忽然站起身,走到屋中。
永富的屍體依然躺在地上,像一尊凝固的蠟像。
小越的嘴唇哆嗦了一下。
忽然,她的身軀整個地癱軟了,毫無形象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啊——啊……啊啊啊啊啊……”
眼淚奔湧而下,無需任何矯飾或者演繹,哭聲在這間小小的屋子中蕩開,和著西屋啞婆的歌聲,在如火的晚霞下,分外蒼涼。
小越放聲而哭,哭得歇斯底裏,口中不斷發出一聲又一聲慘嚎,像一隻被彈弓打中的烏鴉。哭得無遮無攔,像一個不願意離開父母去幼兒園的小孩子。
小越跪在地上,頭抵著冰冷肮髒的地麵,眼淚便成了一條地上河,與農藥的殘漬交融在一起,竟是不分你我。
身軀已經哭泣得抽搐起來,小越顫抖著,哀切地叫道:“爸爸!爸爸!爸爸我愛你……爸爸,對不起……我愛你。你能聽見嗎……我會報考那所大學,我會活得很好……我會賺大錢……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