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博瀚這話相當不客氣,商葉初卻感到仿佛有一股電流從自己的脊髓中閃過,讓她輕微哆嗦了一下。
那是被人期待的感覺。
胡奶奶包容她,無論商葉初做出怎樣的選擇,奶奶都沒有任何苛求和指責。
易天照和江上弄潮生審視她,如果商葉初不符合她們心目中的要求,她們就會毫不猶豫地拋棄商葉初,沒有責怪,但也沒有牽掛。
而鄭博瀚,這個刻板嚴肅、乏味無趣的倔老頭,明知商葉初此刻的水準還不足以到達他想要的地步,卻願意等待,願意寄托自己的期望——期望商葉初能夠更上一層樓。
即便那種期望摻雜著利益、審視、批評,像某些望子成龍的家長一樣沉重,甚至有拔苗助長的味道,商葉初還是不能不動容。
這世上,除了商家那一大家子人對商葉初寄托過撈錢的期望之外,從未有人如此期待過商葉初。
鄭博瀚緩緩踱到酒店大廳的落地窗前,看著窗外的霓虹燈,忽然若有所思道:“你怎麼看待《卿雲傳》?”
“……”商葉初斟酌片刻,還是說出了自己心裏的實話,“一部東拚西湊的三流之作。”
鄭博瀚回頭看了商葉初一眼,似乎略感意外,沒想到自己這個一向遮遮掩掩拐彎抹角的學生,這次竟然回答得如此直白。
商葉初坦然道:“我去看了幾集,有的部分很不錯,有的部分很無聊。有些割裂。我猜,可能是因為編劇太多、主演導演各自為政的原因。”
鄭博瀚忽然笑了起來,笑容說不上好看,反而像是要吃小孩似的:“其實,我兒子,也是《卿雲傳》的編劇之一。”
一瞬間,商葉初如同醍醐灌頂!
上一世,鄭博瀚被偷竊、魔改劇本,被汙蔑抄襲後,卻仍一言不發,始終沒有站出來澄清的原因——原來是這個!
也許是因為《雲傾記》塵埃落定,鄭博瀚放下了心口的大石頭,說話坦誠了不少。
“我和他媽都忙,他媽是個老師,放在學生身上的心比放在他身上多。我呢,放在劇本上的心也比放在他身上多。
“這孩子討厭我們倆,尤其討厭我,因為他想當編劇,而我說過他寫的東西毫無靈性,放到市場上就是撲街的命。
“他不服氣,自己取了個筆名,弄了幾個劇本拍出來了。不像樣。再後來……”
鄭博瀚不再說了。商葉初卻已經猜到了接下來的發展。
鄭博瀚將自己的兒子帶入了《卿雲傳》項目,也許是為了給兒子鍍金,也許是為了讓兒子學習經驗。總之,兒子是進去了。
劇本被魔改之後,鄭博瀚憤而離去,但他的兒子——這個與自己的父親一直不和的年輕人卻沒走。
上一世,爆出抄襲後,鄭博瀚也許是準備魚死網破的。但這時,徐瀚文或者《卿雲傳》項目組,卻把鄭博瀚的兒子推出來頂缸了。
兩人是父子,事情鬧大之後,網友想深扒,還是能扒出來的。如果鄭博瀚狀告《卿雲傳》魔改自己的劇本,對方正好可以反咬一口,說成是鄭博瀚的兒子偷走父親的劇本亂改,劇方一無所知。而如果鄭博瀚躺平任嘲,憤怒的網友們罵爽了之後,也就不會去深挖什麼老子兒子了。
要麼鄭博瀚當小偷,要麼他兒子當小偷。
商葉初光是想一想,就覺得心裏窩囊得慌。真不知道愛麵子又死倔死倔的鄭博瀚是怎麼咽下這口氣的。
這也就解釋了鄭博瀚口中的這部“諜戰劇”,商葉初為什麼會毫無印象。估計上一世鄭博瀚受了這股窩囊氣之後心灰意冷,哪還有心力和心氣去打磨什麼新劇本新作品。
商葉初忽然心中一動,麵色古怪地看著鄭博瀚的背影——這老頭子,不會是因為自個的兒子不爭氣,又和他關係僵硬,一腔爹欲無處施展,所以扭曲地把望子成龍的期望嫁接在她身上了吧!
買糖的富裕終於回來了,身上的煙味兒一點沒散,估計又在外麵抽了兩根,老煙槍一條。
幾人回到包廂,又寒暄了一番,終於各自散去了。
臨走之前,鄭博瀚再次拉住商葉初,叮囑道:“你好好考慮考慮我的話。諜戰片是真正的正劇,不一樣的。”
商葉初認真地點了點頭:“我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