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此刻為止,皇帝並沒有動怒。這也很好理解。皇帝綽號渣皇,對孩子們愛得很有限。平昭公主這點小委屈,還不足以讓他動肝火。
緊接著,平昭公主說了一句話,皇帝這才勃然大怒!
平昭公主說了什麼呢?
“蟲兒應聲犬離籬,寒鴉棲在鳳凰枝!”
這句話,表麵上,似乎是駙馬嘲弄平昭公主是個可憐的應聲蟲,不像狗一樣盡職盡責看家護院,反而鳩占鵲巢,占了鳳凰的位置。
可是不要忘了,平昭公主是長公主,是皇帝最珍愛的女兒,駙馬有幾個爹幾個媽幾條命,敢說自己家是鳳凰窩,說皇帝的女兒是蟲子是狗是寒鴉?
再說了,看家護院是狗的職責。可是平昭公主是個吃皇糧白飯的公主,她能有什麼職責?“犬離籬”三個字,明顯不是在說平昭公主。
那麼這話到底是在說誰呢?
我們把進度條向前調節,調節到開頭那一幕。駙馬爺與青年才俊們喝酒時。
喝酒的時候,這群人說了什麼?
截圖:
“如今聖上廣開科舉,大選賢才。我等倒成了富貴閑人啦。”
“連我家抄書的窮酸都背離了主子,紅了眼去考什麼經科去了!”
“還是何兄好命,尚了公主,領著二品的官銜,好不快活……”
請看!
毫無疑問,何嵇是門閥貴族、清貴世家之子。像這樣的貴二代還有很多,至少圖上這些人全都是。
我們都知道,在很長一段時間裏,世家一直在把持官場,操縱選官。所謂“上品無寒門”是也。
而皇帝是開國之君,當然不可能容忍這麼多世家蠶食自己一手打下來的江山。因此,他才廣開科舉,選拔大量人才,斷了世家的根基。
何嵇作為世家之子,當然對此大為不滿。因此才在酒後,說出了“蟲兒應聲犬離籬,寒鴉棲在鳳凰枝”這樣的大逆不道之言!
蟲兒應聲,是指那些不敢反對皇帝這個決定、唯唯連聲的世家們;
犬離籬,是在譏諷底層知識分子不好好做那些抄書賣字的窮酸工作,反而一頭紮進科舉;
寒鴉棲在鳳凰枝就更好理解了——寒門舉子進了官場,占了這些廢柴貴二代世二代們的位置!
根本不是在譏諷什麼公主!
這句話,無疑犯了雄心勃勃大刀闊斧的皇帝的大忌,因此,皇帝才勃然大怒!
也正是這句話,把駙馬一家變成了出頭的鳥,儆猴的雞。
藐視皇威是個很有彈性的罪名。皇帝想饒你,打個哈哈就過去了。皇帝想弄死你,一戶口本都不夠殺的。
駙馬一家知道自己為什麼死嗎?知道,但他們不能說,隻能眼睜睜看著皇帝用公主作筏子,把一家人送上西天。
世家們知道駙馬一家為什麼死嗎?知道,但他們也不能說;不僅不能說,還要彈冠相慶拍手稱快,慶幸何家死得好!
隻用這一句詩,平昭公主就送走了世家數百條人命。
更絕的地方在於,無論是劇裏還是劇外,旁觀者都懵然不知,看不出這一手的高妙之處,還紛紛以為她是一朵柔弱的小白花……
春柳眼中的公主是前半段的樣子,觀眾局限於春柳的視角,便也被蒙騙了過去。
這是一種很狡猾的手法。
這也解釋了後半段,為何公主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從公主露出臉那一刻開始,她便不再是春柳眼中的那位“公主”了,而是真真正正的——她自己!
皇帝利用她槍打出頭鳥,她何嚐不是利用皇帝恢複了自由身?
我甚至懷疑,平昭公主與皇帝一樣,在心底希望推廣科舉、打擊世家、鞏固皇權。這才出手輕輕推了一把——至於為什麼一個不涉政事的公主會希望科舉製推廣鞏固皇權,這個問題很微妙,我們以後再說。
說到最後,我們再回到那個關於本集內涵的問題。
這一集好笑嗎?
似乎不好笑。
那我這樣說:
一個丫鬟——一個底層失權者,無法理解兩位政治人物的博弈、合作,無法理解平昭公主對駙馬的不耐、對世家的不屑、對鞏固皇權的渴求。隻能粗暴地將這一切解讀為——公主不受駙馬寵愛!
出於這個觀念,她將掌權者的一切行為進行了扭曲,加上了一層失權者的怨婦濾鏡,得出了半集令人啼笑皆非的狗血虐心之戀。
如此一來,好笑不好笑?
好笑不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