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文芝看得出來,商葉初對和自己說話的興趣並不大。甚至還比不上她麵前那一盤蹄髈。
在她的印象裏,商葉初是很笨的。甚至可以說是她這輩子見過最笨的人。也許對方真的是記性不好吧。
商葉初吃完了一碗飯,忽然對盛文芝道:“你現在還在寫小說吧?”
“當然。”盛文芝瞥了商葉初一眼,“你問這個做什麼?”
商葉初將筷子放下,道:“在什麼情況下,你會在自己的作品中安排一段完全無用的情節?”
“安排完全無用的情節?”盛文芝重複了一遍這個問題,搖了搖頭,“那是三流作者才會做的事。假設你在小說開頭寫了‘牆壁上掛著一把獵槍’,那麼到大結局之前,這把槍至少要響一次。否則這個句子毫無意義。”
商葉初不客氣地打斷了盛文芝:“我不是在報寫作課班,你隻需要回答我,一個有經驗的一流作者,會在什麼情況下做這種事?”
盛文芝隻好分析道:“如果是按字數賺錢的作者的話,可能是在水字數。這是最常見的原因。但既然是一流作者,想必也不會需要水字數來賺散碎銀子——因為這種行為對他的口碑造成的損失,要比這點小錢昂貴得多。好的作者不會撿了芝麻丟了西瓜。”
商葉初點了點頭,又叫來了一碗米飯。
盛文芝忍不住道:“我看你比以前瘦了很多,怎麼還是這麼能吃?”
“這不重要,你繼續說。”商葉初道。
盛文芝感到微微的驚愕。無疑,她對商葉初是有愧疚的。因為商葉初是在她人生低穀期唯一一個伸出援助之手的人。而她用最為酷烈的方式回報了商葉初的感情,給那個本就過得一團糟的少女的人生,添上了無法挽回的創傷。
盛文芝這輩子隻做過這一件虧心事。成年拿回父母的遺產之後,盛文芝想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彌補商葉初。
可此刻麵對著商葉初,盛文芝發現,對方已經成長為與當年截然不同的人了。她幻想中的“彌補”,沒有絲毫施展的空間。
盛文芝隻得繼續道:“除此之外……這就要具體問題具體分析了。倘若是連載期的作品,突然冒出這麼一段無用的情節來,那作者大概是想緊跟時事,在文中內涵一下最近發生的某些事情吧。作者也是人,會有表達欲,在自己的作品裏麵塞些私貨,也是正常的。”
“內涵”和“私貨”兩個詞觸動了商葉初敏感的神經。她抬起眼睛,看向盛文芝:“那如果這段東西插在了作品的開頭呢?”
“插在開頭?”盛文芝扯了扯嘴角,“看起來這位作者的表達欲已經收不住了。”
“收不住?”
盛文芝知道商葉初的智力水平不怎麼樣,因此盡量用通俗易懂的語言給她解釋:“開頭對一部作品是很重要的。在市場上,爛尾的作品還能苟延殘喘,爛頭的作品生下來就得死。
“一個作者把一段完全無用的情節插在自己作品的開頭……他要麼是個不知輕重、完全不在乎自己的作品的蠢蛋;要麼,插進來的這段東西一定對他很重要。非常重要。甚至勝過這部作品本身。很可能這段無用的情節,才是他真正想表達的東西。”
商葉初手中的筷子微微一頓。
下一秒,商葉初忽然對盛文芝露出了一個相當客氣的笑容。
對於從重逢起就沒得到過一個好臉色的盛文芝而言,這個假惺惺的笑容,簡直讓他有些受寵若驚了。
“謝謝你為我解惑。你想吃點什麼嗎?我請客。”商葉初放下筷子道。
“……不了。”盛文芝挑剔地掃了掃這家餐館的環境,長眉微蹙,“你這是送客嗎?”
“算是吧。”商葉初道,“今天的見麵不太正式。你看起來好像也並不喜歡這個地方。”
盛文芝輕聲一歎,拿出了自己的手機。
“要不要加個聯係方式?”盛文芝晃了晃自己的手機,“以後如果還有類似的問題,你可以聯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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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葉初回到書店中,一邊給胡奶奶看店,一邊開始在紙上寫寫畫畫。
《雲傾記》的第一集,有個愚蠢到極點的反派冒名頂替他人參加選秀,結果被皇帝亂棍打死了。
反派長什麼樣,商葉初當然記不清了。隻記得劇情中,反派為了迎合選秀畫像上秀女的樣貌,讓自己和那位被自己冒名頂替的秀女更像,給自己搞了一段滑稽的整容大變裝。包括修眉毛、點痣、纏足等一係列步驟。其中纏足的部分還被《卿雲傳》劇粉斥為封建糟粕。
商葉初會記得這段劇情,當然是因為這段劇情實在是太爛了,爛到了令人一頭霧水的地步。商葉初在電腦前看了大半集的反派化妝,滿心以為對方會是主角或者是殺穿後宮的大BOSS。——畢竟都折騰成這樣了,戲份不多幾集都對不起演員頂一臉矽膠的辛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