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市影視城從來不缺新鮮血液。

無數懷揣夢想的青年人就像飛蛾,奮不顧身地撲到這個地方。成為碌碌的工蟻,成為這座雄偉基地的基石。

他們之中,隻有屈指可數的幾個可以脫穎而出,成為天選之子,成為某個導演或者星探青眼有加的“某女郎”或者“某小生”。一飛衝天。

商葉初的起點比上一世還要難。

上一世,商葉初雖然長得奇醜無比,但勝在讓人有記憶點,過目不忘。

上一世,傻乎乎的商葉初來到影視城,暈頭轉向地輪轉。也許是傻人有傻福,被一個導演撞見了。

那個導演是個新銳導演,當時正在拍攝一部低成本喜劇片。一見商葉初,眼前一亮,連哄帶騙地把商葉初拉進了劇組。

那是商葉初人生中的第一個角色,扮演的是一個追著男主角跑的肥胖癡女。癡女追著男主角跑了兩條街,被一輛車撞上了天。

那是她全部的戲份。

現在想來,算不算一句讖語呢?

那部電影笑點低俗,但十分密集。在國慶檔和一堆教育片撞了檔,居然意外地取得了不錯的票房,小火了一把。商葉初飾演的癡女竟然也小小出圈了一下——被網友做成了搞笑表情包。

從那以後,商葉初時不時就能接到片約。都是些刻板印象的角色:搞笑電影中肥胖的癡女,古裝電影中凶惡的客店老板娘,職場劇中凶惡肥壯的女上司,母夜叉,凶婆娘,智障,傻B……

商葉初來者不拒。她分辨不出劇本的好壞,就算分辨得出,也沒有選擇的權力。

她就這樣有了點人氣,成了娛樂圈中有名的搞笑角色。

往事紛至遝來。商葉初閉了閉眼睛。

那是一條捷徑,卻也是一條死路。

她不會再走那條路了。

商葉初連著跑了三個劇組,都沒有導演要她。理由很簡單,個子矮,長得普通,在群演裏,也是質量較差的那一等。

跑到第四個劇組,已經大中午了。

第四個劇組是一部古裝劇的劇組。商葉初好說歹說,終於說動場務允許她進去派發礦泉水。

這劇組拍的是曆史劇,人確實多。加上商葉初說她不要錢,隻想進去觀摩觀摩,長長經驗,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放她進去了。

現在正在拍一個戰爭場麵。七月份了,火辣辣的太陽頂在頭上,群演們穿著厚厚的盔甲跑來跑去,個個都頂著一肚子餓火。

“哢哢哢!”執行導演抹了把汗,罵道,“都是豬腦子嗎?現在是在擺陣!擺陣!往那邊跑!不是那邊跑!舉旗!舉旗聽不見?”

這個鏡頭已經拍了十幾遍了。曆史劇,大場麵分成兩組拍,這組的執行導演沒有另一組那麼專業,把眾人指揮得暈頭轉向。

“喂導演!你剛才還說左轉時不用舉旗!”有個膽子大的群演忍不住大喊了一句。

執行導演頓時惱羞成怒:“誰說的?誰說的?滾出來!”

一個高壯的群演從人群中竄了出來:“誰怕誰!你自己不行還怪別人?”

這人長得人高馬大,怪怵人的。看著像個傻大膽。

執行導演大怒:“你懂!你懂!你是導演還是我是導演!”

“呸!少他媽拿著雞毛當令箭了!”高壯群演啐了一口,“你是什麼東西!”

“你叫什麼名字?”執行導演叫道,“你叫什麼名字!”

“你爺爺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叫黃飛章!告我去吧!”說著,黃飛章一把扯下頭盔,狠狠地摔到了地上。

“你他媽以為你是黃飛鴻啊!”執行導演罵道,“滾!以後別想在這個劇組掙一個子兒!”

“誰他媽稀罕你的臭錢!”黃飛章已經當場把那套粗製濫造的盔甲扒下來了。氣衝衝地走了。

執行導演氣得麵皮紫漲,叫道:“拍!繼續拍!少他一個不少!”

助理湊到導演身邊,低聲道:“這場戲演員已經壓縮到極致了。那個角缺一個人不好看。”

執行導演不耐煩道:“你是死的?這不滿大街都是人嗎?”說著,指了指正在往不遠處的桌子上放礦泉水的商葉初:“你,你上。”

助理忙賠笑道:“導演,她是女的,個子又矮……”

“套上盔甲誰分得清公母?”執行導演更不耐煩了,“個子矮更好辦了。那邊那個大個,你往前幾步站到排頭!你——”

執行導演看了一眼商葉初,商葉初連忙放下礦泉水,撿起了那套沉重的盔甲,笨拙地往自己身上套。